,悠悠远远从天际飘来,与刚刚判若两人:“一王开疆拓土,一王清除异己,一王盛世天下……当真是绝世算谋、智计无双,甘某甘拜下风。”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不想说。
他喝干最后一口酒,第一次看向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我说:“我没见过比这更乱的世道。”
他笃定:“十年之内,圣代便要来了。”
下一句是:“该您退场了,皇上。”
于是我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又抱住柳树转圈圈,唱起歌:“皇图霸业笑谈中,未曾想,江湖多变幻,世事无常已难容……”
回去的途中我问了宝卿一句:“观火岸美吗?”
他原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赌一百个佛跳墙,他在走神,听了这句话,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追上我,声音不再是刻意的尖利,反而有几分带着磁性的醇厚,那是回忆者的声音:“很美……三重紫莲开满了圣泉,夜晚发光。春天的时候,神道上的无铃花瓣会飘满整个峡谷,香得醉人。”
我想象了一下,由衷感慨:“真好。”
========================。
立夏的前一天,大雨倾盆。
十年前的今天,我在那个大山里的茅草屋里,第一次遇见我师兄。他刚把我救下,我觉得他的蓝眼睛仿佛落满初雪,很温柔。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好像要洗去那一地的血与罪恶,还有我的前尘。
我在朱罗殿正中正襟危坐,面前摆着观火琴,看雨。
满脸都是眼泪。
我师兄和那天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处的这个空间里,身上甚至没有湿气。他站在我身后,声音冷漠平板,一如往常:“小戮儿……这一天来了。”
我望着雨幕,应道:“嗯。”
伸手抚了抚琴弦:“师兄,让我为你弹一曲吧。”
他说:“我不想听。”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听。”
我拨动琴弦:“我终究是要为你弹一曲的。你是洞若的主人,四相摄魂对你无用……我只是想,弹一曲给你听。”
他沉默了很久:“……好。”
却是一曲未终。
我哭得弹不下去。
我师兄绕到我正面来,低下头沉沉地看着我:“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掀起嘴角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像谁,我照着镜子的时候我自己都恍惚。如果不是因为额头这枚属于赵今今的火焰,我和姜虞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哦,姜虞就是我师父。
诚然我是李无渊的儿子,这是在神鬼面前滴过血认过亲的。诚然我也是赵今今的儿子,因为我额头这枚胎记是唯一区别于姜虞的东西了。但我诚然也和姜虞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终于能明白李无渊死前看我的最后那一眼中的意思。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经年之后、隔山望水地在看自己永远也回不去又放不下的曾经。
我抬头望向我师兄,到底是没忍住,哭得一脸狼藉:“李央,我求你……你告诉我,你是爱我这张脸……还是我这个胎记?”
我想我这时候的眼神,一定很像我亲爹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