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么?”
宝卿似乎有点慌,弯腰赔笑:“皇上说得是。”
当然是了,这是命数。
我恍惚间看见我师父的脸。他站在一处悬崖峭壁的最前端,身形单薄,山风呼啸,几乎要把他刮下去。但他长发和长衣猎猎飞舞,宛如谪仙,无可侵犯。
他伸手触上单膝跪在他面前的李无渊的额头,眼睛深不见底。
他说:“你今生只向我求了一件事,求大衍三百年盛世天下,好,我给你。”
他到最后都还是年轻得像个少年,改变的只是他的眼神。
李无渊仰头看着他,两行眼泪滑下面庞,被风吹干。
☆、来
大衍在我亲爹李无渊的手里,就已经封疆百万里,在我师兄手里,又涨了一倍。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其实也不太懂这为什么不是好事,于是我的新夫子言简意赅地告诉我:地方太大,抢得太快,不好管。
像早已俯首称臣的南苗啊、西岐等地,这几年又接连不断地出现起义军,打的旗号竟然与我师兄当年刺死我亲爹时一模一样,清君侧。
我师兄一直带着最开始的无垠军四方奔波,平了南边西边又乱,铲了西患北边又炸了。
如今天下离心,我们聚少离多。
我师兄战神在世,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只可惜举世皆敌。
乱仗打得硝烟四起,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待在皇宫里,天天听着一群酒囊饭袋们东拉西扯。
不知怎么的,道理我未必比几年之前多懂多少,可我竟然没有什么力气像之前几年那样作了。我发了疯似的想他,但我人也不想砍了,祸也不想闯了,就安安分分地待在皇宫里,等他回来、送他走。像是疲惫。
待在宫里的时日多了,吃喝玩乐的时间却少了,于是我有了大把大把的光阴来探索这三朝皇宫中,近千年的秘辛。
我走过幽冷如鬼地的后宫,似乎能在老槐树的枝头看见白袖飘荡、听见空灵歌哭。我走过坤鸾殿,看见我女儿孤零零地坐在巨大的圆桌边,一脸懵懂,满眼空茫。偌大的公主殿,自我入主以来,只有她一位主人。我走过御书房,时而想起那个习惯于自说自话、拥有一双总是“哀你不幸怒你不争”的眼睛的老头,须发飞扬地对我说:皇上,麓者,林之大也。是说您胸怀宽广、容纳万木,山川河泽都收束其间。这是帝王之名啊,皇上。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地宫,在我亲娘的寝殿的床板底下。
对的,我亲娘——李无渊一生中唯一的女人,前朝妖后,赵今今。
我在那地宫中见到了她的画像,可能是还在世的唯一一张了。
画像上的女人无愧于妖后之名,当真是眉梢眼角都嵌满了艳色,一面风华绝代,一面风情万种,隔着纸面,那上挑的眼尾似乎都能勾魂。我无疑是从她的肚子里被扒拉出来的,因为她的眉心有一粒形状奇异的艳红色胎记,像是火焰,我也有。我师兄正面上我的时候老是喜欢盯着我的那块胎记看,还要舔。
我终于见全了我的亲爹亲娘,虽然他们都死得很惨。
我跪在那幅画前,伸手描摹了她的眉眼,然后笑起来,叫了她一声:“娘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