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那就不知道了,宋慈看过之后,便揣着信函走了。”王丹华摇头道,“当时正要吃午饭,宋慈却连饭都没吃,抓了一个太学馒头,便急着去了。我问他去哪里,他只说去去就回。”

宋慈说是去去就回,却直到下午过半,人才回来。刘克庄一直坐立不安,生怕宋慈出事,直到见宋慈平安归来,才算松了口气。刘克庄问起宋慈去了何处,宋慈说是去见了欧阳严语。

“欧阳博士不是身子抱恙吗?”刘克庄不免有些奇怪。

宋慈其实也觉得奇怪,一开始接下那封学案胥佐转交的信函,见信函是欧阳严语所写,里面说有事相商,请他到其家中相见,并嘱咐他独自一人前去,他便心生疑惑。虽说他与欧阳严语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相识,但来到太学的这一年里,两人一直只以师生相处,并没有其他往来。欧阳严语突然称病休课,却私下邀他去其家中相见,此举确实令人意外。

虽然觉得奇怪,但宋慈不难猜想欧阳严语的用意。欧阳严语若是请他在太学里相见,那有可能与学业相关,但请他去家中相见,还特意嘱咐他独自前去,那就不大可能关乎学业。而在学业之外,欧阳严语与他的牵连,便只剩下他母亲的案子。带着这样的猜想,他离开太学,独自一人去往欧阳严语的住处。

十五年了,欧阳严语的住处没有变动,还是位于兴庆坊,甚至家中的一切陈设,比起当年并无多大改变,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多了两方牌位,那是欧阳严语发妻和独子的。前些年,发妻和独子相继患病离世,只留下年近花甲的他,与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仆,彼此为伴。宋慈叩响房门后,为他开门的正是那个老仆。得知他就是欧阳严语等待多时的来客,老仆小心地关好房门,将他领去了最里侧的书斋。

说是书斋,还挂有一块“穷理斋”的小匾,内里却极狭小,很老旧的书案,很老旧的书架,一切仍是十五年前宋慈初来这里时的样子,只是书架上的藏书多了不少,还有不少书籍放不下,整齐地堆放在墙角一张小桌上。物虽是,人却非,坐在书案前的欧阳严语面容沧桑,皱纹凹陷,须发花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容光焕发、意气十足的文人雅士了。

“学生宋慈,见过先生。”宋慈揖手行礼之时,朝欧阳严语身前的书案看了一眼。书案上收拾得很干净,除开笔墨纸砚外,便只放了一封略微泛黄的书信。

欧阳严语面有病色,一面抵嘴咳嗽,一面向老仆点头示意,老仆掩上房门,退出了书斋。面对宋慈的行礼,欧阳严语什么话也不说,拿起书案上那封书信,朝宋慈递了过来。

那封书信上写着“吾兄欧阳亲启”,字迹令宋慈浑身一震。离家将近一年,他又一次见到了父亲宋巩的笔墨。这封书信显然是宋巩写给欧阳严语的。宋慈向欧阳严语看去,目光中带有询问之意。欧阳严语略一点头,示意他可以看阅此信,他这才伸出双手,接下书信,小心拆开,看了起来。

信中笔墨不多,皆是宋巩亲笔所书,大意是宋慈将往太学求学,请欧阳严语代为照看,又说宋慈对亡母一案实难释怀,倘若宋慈有任何出格之举,请欧阳严语一定要捎信告知。宋慈看罢书信,心中不免百味杂陈。他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对母亲的案子缄口不言,甚至试图阻拦他来临安求学,明明最终同意他来临安,却又暗自给欧阳严语捎去书信,意思是请欧阳严语盯着他,不让他接触亡母一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时至如今,他仍是想不明白。

“先生让我看阅此信,不知是何意思?”虽然心绪起伏,但宋慈的语气还算冷静,双手捧着书信,恭敬有加地还给了欧阳严语。

欧阳严语又是一阵咳嗽,将书信小心收放起来,示意宋慈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方才开口说话,声音不紧不慢:“你入太学已快一年,我虽对你无过多照应,却一直有在留意着你。你品行端直,勤于学业,每次私试皆名列前茅,放眼如今的太学,实乃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你出任提刑干办,十余日内,验尸断案,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敢忘记你父亲所托,你查案一事,我本该传书建阳,但时至今日,我仍未告知你父亲。”

“先生是想提醒我,虽然做了提刑,有了查案之权,但还是不要去碰当年那起案子?”宋慈问道。

欧阳严语却摆了摆头,道:“当年那起案子,我记忆犹新,你父亲突然离开临安,不再过问此案,至今想来,我仍是不解。你通晓刑狱,短短十余日便破了好几起命案,可见身负查案大才。若你能以手中之权,查明真相,为你母亲直冤,实为一大幸事。”

“先生不打算劝阻我?”宋慈不免有些诧异,原以为欧阳严语给他看父亲的书信,是为了阻止他查案。

欧阳严语道:“人各有志,试问我就算有心劝阻,又岂能当真劝阻得了你?”

宋慈摇了一下头,他查案之志已决,别说欧阳严语劝阻,便是父亲亲自来到临安,只怕也不能令他回心转意。欧阳严语既无劝阻之意,那私下约他相见所为何事,他一时倒想不明白。

欧阳严语以手抵嘴,咳嗽了数声,道:“十多天前,太学司业何太骥的案子,是你查办的吧?”

何太骥的名字突然从欧阳严语口中说出来,多少令宋慈有些始料未及,他应了声“是”。

“凶手是斋仆李青莲,”欧阳严语眉头略皱,“你当真这么认为?”

宋慈想了一下,做出了回答:“我是这么认为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此案背后,应该还有隐情。”

“有何隐情?”欧阳严语问道。

宋慈听到何太骥的案子被提及,这才明白欧阳严语私下约见,原来是为了何太骥的死,问他是否认为李青莲是凶手,听起来似乎话中有话,仿佛欧阳严语知道此案背后的一些隐情。对于何太骥的案子,他本就存有疑问,一直想将此案彻查清楚,自然不想错过任何知情之人。欧阳严语提起此案,没有先说自己知道什么,而是先问他对凶手的看法,再问起此案背后的隐情,可见欧阳严语心存顾虑,此举似有试探之意,倘若他遮遮掩掩,只怕欧阳严语便会生出戒心,不会对他实言相告。是以他不做任何隐瞒,如实回答道:“李青莲虽是杀害何司业的凶手,但很可能不是唯一的凶手。李青莲已然年老,身为斋仆,虽说免不了每日做体力活,力气也不算小,但何司业毕竟身形高大,又正当壮年,李青莲单凭一己之力,将何司业勒杀,再移尸岳祠,以铁链悬于房梁之上,恐怕难以办到,应该还有他人相助。再者,何司业死之前,曾对真博士提及自己有可能会死,当时何司业尚不知道李青莲的身份,那让他预感到死亡的这份威胁,就不应该是来自李青莲,而是来自别处。

“还有,前些日子刘太丞家的大夫刘鹊遇害,我追查这起命案时,意外得知何司业死前曾多次去往刘太丞家求医,每次都与刘鹊闭门相见,而刘鹊的死牵连极广,不仅牵扯到了韩太师,还与六年前叛投金国的将军虫达有关。这位将军虫达,当年很可能并未投金,而是隐姓埋名,藏身于净慈报恩寺中,直到一年前死于寺中大火。与虫达同时藏身于寺中的,还有化名为弥音的何上骐,其人乃是何司业的叔父。

“何司业一案,背后千头万绪,越往深处去查,疑点越多。再加上李青莲自尽之前,曾意味深长地对我留下遗言,说是有我在,他便可放心,似乎他知道一些内情,但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寄希望于我。因此我猜想,李青莲杀害何司业,很可能是为人利用,其背后应该还有主使,为了除掉何司业,才安排了这一出借刀杀人之计……”

听着宋慈所述,欧阳严语的手一直抓握着座椅扶手,尤其当听到关于何上骐的那几句话时,他的手一下子抓得更紧了。待宋慈说完,他叹了口气,道:“原来你都知道,我还当你被蒙在鼓里……”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先生病得不轻,”宋慈关切道,“该当尽早看医用药。”

欧阳严语却摆手道:“些许风寒咳嗽,不碍事。”看向宋慈,老眼里透出异样光芒,“你肯对我实言相告,毫不隐瞒,那我也无须多虑了。”

宋慈知道欧阳严语这是放下戒备,准备对他实言以告了。他当即站起,躬身行礼道:“先生若是知晓此案内情,还望悉数告知,宋慈拜谢先生。”

欧阳严语道:“你不必如此,是我有事相求,就算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

“先生有事求我?”宋慈有些讶异。

“我是有事相求,这件事,眼下只有你能帮到我。”欧阳严语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宋慈坐下说话,“此事说来话长。你方才言语之中,提及了韩太师。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要从韩太师封禁理学说起……”

在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欧阳严语徐徐说出了请宋慈私下相见的缘由,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欧阳严语早年曾在蓝田书院求学,彼时有好几位朱熹门人在那里讲授理学,蓝田书院由此成为闽东和福州十邑的理学圣地,欧阳严语在学问和为人上深受影响,从此成为理学门人。后来他科举入仕,在太学出任学官,从学案胥佐到太学博士,他始终致力于传授理学。在此期间,有不少曾在蓝田书院求过学的文人志士来到临安太学,其中一小部分与欧阳严语一样,通过科举成了学官,更多人尚未考取功名,以学子的身份进入太学求学。当时朱熹的学问已传扬四海,理学在太学中大行其道,学子们公开行课也好,私下聚会也罢,大谈理学可谓蔚然成风。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十年前韩侂胄的主政而彻底改变。

彼时刚刚经历了绍熙内禅,光宗皇帝退位,赵扩登基为帝,宗室赵汝愚和外戚韩侂胄立下拥立之功,前者升右丞相执掌朝政,后者迁枢密都承旨参与政事。赵汝愚尊崇理学,起用了不少理学人士,引荐朱熹入朝出任皇帝侍讲。朱熹多次向赵汝愚进言,认为对待韩侂胄这样的外戚,只可厚加金帛赏赐,不可让其参与朝政,赵汝愚不以为意。但此事传入了韩侂胄耳中,韩侂胄就此对朱熹生出怨恨,与赵汝愚之间也是嫌隙日深。

过去韩侂胄任知閤门事时,有一位叫刘弼的官员与他同为知閤门事。刘弼曾在赵汝愚面前提起韩侂胄有定策之功,赵汝愚却嗤之以鼻,说:“他有什么大功?”赵汝愚本为宗室,还是科举状元出身,如今身为文臣之首,对外戚和武官出身的韩侂胄自然瞧不起。刘弼转而便将此事告知了韩侂胄,韩侂胄对赵汝愚更增怨恨。刘弼趁机进言,说赵汝愚是想独揽大功,韩侂胄若不趁早应对,只怕迟早会被贬往边荒之地,建言韩侂胄控制住台谏,才可保无忧。韩侂胄遂通过内批,任命多位亲信为御史,逐渐控制住了言路,随后短短一年内,他先是通过内批将朱熹贬斥出朝,后又指使言官上奏,称赵汝愚以宗室之亲担任宰相,必不利于社稷安定。大宋自立国以来,对宗室防范极严,极少有宗室之人能官居高位,手握实权。赵汝愚因此被赵扩免去丞相之职,外放福州,不久死于贬谪途中。

朱熹和赵汝愚先后遭到罢黜,朝中不少官员上奏为二人辩护,这些官员大都是理学人士,全都因此获罪,或被下狱,或遭贬黜。韩侂胄倚仗赵扩的信任,从此独揽朝政,凡有意见不合者皆被称为“道学之人”,言官为迎合韩侂胄,纷纷大肆攻击理学,弹劾朱熹“十大罪”,赵扩遂免去朱熹的一切官职,并下诏严禁理学。韩侂胄于是斥理学为伪学,禁毁理学书籍,规定科举考试凡是稍涉义理之人,一律不予录用,《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书都被列为禁书,还订立了伪学逆党籍,名列党籍者皆遭处罚,与之稍有关系者,全都不许担任官职或参加科举。这场被称为“庆元党禁”的伪学逆党之禁,前后历时达六年之久,可谓激起了全天下文人学士的反对,尤其是那些近在咫尺的临安太学中的学官和学子,反对得尤为激烈,这其中便有欧阳严语,以及刚入太学不久的何太骥。

与欧阳严语一样,何太骥此前也在蓝田书院求过学,也深受理学影响,成为理学门人,待他考入太学时,正值理学封禁期间。何太骥虽然对外少言寡语,内里却是个心志坚定之人。当时太学有不少理学门人,因为有以杨宏中为首的“六君子”事件在前——赵汝愚被罢相外放时,以杨宏中为首的六位太学生上疏保救,被韩侂胄指为妄议朝政,全都遭到削籍编管,时人称之为“六君子”——这些理学门人不敢公开反对韩侂胄,但时常三五相聚,私下议论朝政,人人都对韩侂胄不满。何太骥也参与其中,常与人密议如何捍卫理学,对韩侂胄尤为仇视。在何太骥看来,要捍卫理学,就必须推翻当权的韩侂胄,然而韩侂胄一手遮天,皇帝又对韩侂胄言听计从,单靠上疏谏言,只会步“六君子”的后尘,可对太学学子而言,除了上疏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能对抗韩侂胄的手段。

彼时欧阳严语已升任太学博士,身为理学门人的他,同样参与了多次这样的密会,因为何太骥反对韩侂胄的态度尤为坚决,他对何太骥印象深刻,二人的秘密来往逐渐增多,何太骥钦慕欧阳严语的理学修养,私下更是拜了欧阳严语为师。那时的欧阳严语还不知道,何太骥之所以那么仇恨韩侂胄,捍卫理学只是原因之一,另有一大原因,在于其叔父何上骐的遭遇。

何太骥早年亡母丧父,族中亲人一直不待见他,只有叔父何上骐对他照顾有加。何上骐虽然辈分比何太骥高上一辈,年龄却比何太骥大不了几岁,两人从小相伴成长,彼此之间可谓亲密无间。失去父母的那种痛苦,其实何上骐比何太骥经历得更早,他是靠着兄长,也就是何太骥父亲的抚养照顾才得以长大。何太骥失去父母之时,何上骐才刚到束发之年。这本该是读书求学的年纪,但何上骐感念兄长多年养育之恩,不愿看到何太骥吃苦受累,于是选择放弃学业,外出做工挣钱,抚养何太骥长大成人。倘若没有何上骐的这番付出,何太骥后来根本不可能有读书念学的机会,也不可能进入蓝田书院,更不可能到临安太学求学。

对于叔父的种种付出,何太骥比谁都清楚——十几岁便外出做工挣钱,后来为了挣更多的钱供他求学,不惜投身军旅,出生入死地挣军饷,甚至为此一直没有成家,始终是孤身一人。何太骥不希望叔父过得这么苦,一度想中止求学,但当下这世道,求学问考科举,那是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最终是何上骐以死相逼,何太骥才答应继续学业。对于这位恩如再生的叔父,何太骥感激万分,哪怕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他立志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地回报叔父。

然而就在何太骥考入太学之际,他叔父所在的池州御前诸军却突生变故,副都统制虫达叛投金国,时任虫达亲兵的何上骐也跟着不知所终。传闻说虫达渡江北逃时,为了避免行踪泄露,将随行亲兵尽皆斩杀,其中几个亲兵的尸体漂至下游,才被江中船夫捞起。何太骥一度以为叔父已经遇害,为此整日整夜地悲伤难过,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的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请他于某日夜晚,到净慈报恩寺的西厢房投宿。此信虽未署名,但字迹很像他叔父何上骐的。他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如约去到净慈报恩寺,投宿于西厢房中,深夜里忽有人轻叩房门,他打开厢房的门,见到了已经剃度出家、化名为弥音的何上骐。

何上骐长时间音信全无,何太骥很担心他发生了意外,直到亲眼看见叔父还活着,不禁大喜过望。那夜在厢房之中,何太骥问起叔父这段时间的遭遇。何上骐不愿多谈,只说他是为当朝宰执韩侂胄所迫,才不得不隐姓埋名,避身于寺庙之中,只因怕何太骥太过担忧,这才现身相见,希望何太骥对外仍称他已死,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他的下落。

何太骥虽不清楚叔父是如何为韩侂胄所迫,但他知道叔父不愿过多透露,定然有其苦衷。他本就因为理学之禁对韩侂胄心存不满,此时得知叔父的遭遇,对韩侂胄更增仇怨。正因为如此,他反对韩侂胄的态度才会比太学里其他人更为坚决。

虽然极度仇视韩侂胄,但何太骥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太学生,根本没有任何力量能与韩侂胄抗衡。他只能在学业上更加刻苦,短短三年时间,便从外舍升入内舍,又从内舍升入上舍,再从上舍出任学官,得以踏上仕途。在他出任学官之前,长达六年的理学之禁终于弛解,但韩侂胄对待理学的态度并无多大变化,朝堂上没有哪个理学人士能受到重用。何太骥认为只要韩侂胄在位一天,便如乌云蔽空,理学将永无出头之日,而他的叔父何上骐也只能一直隐姓埋名,委身于寺庙之中。

护卫理学,与欧阳严语私下来往,以及每隔一段时间便去净慈报恩寺与何上骐相见,这些事何太骥一直瞒着琼楼四友中的其他三人,即便这三人都是他的好友。后来李乾丧命,巫易假死,是何太骥建议巫易去净慈报恩寺,这样既可以藏身匿迹,又离临安很近,能与杨菱私下相见,巫易这才剃度出家,成为僧人弥苦,甚至巫易得以出家的空名度牒,也是何太骥通过何上骐得来的。何太骥以追求杨菱为名,逢年过节去往净慈报恩寺,一来可以看望好友巫易,二来则是与何上骐私下相见。他会把朝局的各种变化,以及临安城中的种种传闻,尤其是与韩侂胄相关的,全都仔细地讲与何上骐知道。何上骐让他探听虫达家眷的下落,他也尽力打听清楚,告知了何上骐。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一年前的中秋前夜,净慈报恩寺那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没了。

在那场大火当中,巫易没能逃出寮房,丧失了性命,何上骐也留下了大片的烧伤。在得知净慈报恩寺起火后,何太骥在中秋当天赶去寺中,见到了受伤的何上骐,以及巫易已被烧焦的尸体。当年巫易在岳祠那场大火中躲过一劫,最终却还是死于大火,命数当真难以捉摸,冥冥之中似有轮回。当时何上骐的烧伤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何太骥本想下山去城里请大夫,何上骐却阻止了他,反过来请他相助,于入夜时分在藏经阁纵火,然后趁着寺中大乱,两人抢出了两具准备火化的焦尸,秘密转移至后山,埋葬于密林深处。葬完尸体后,何上骐神情失落,把所埋尸体的身份告知了何太骥,也终于对何太骥讲出了他这些年来的遭遇。

原来何上骐早年做工挣钱,只够勉强养活自己和何太骥,为了能挣更多的钱供何太骥求学,他在弱冠之年选择了应募入军。他与何太骥一样,身形较常人更为高大,入军后勤加操练,奋勇杀敌,以挣得更多军赏。如此从军了数年,时间来到了十年前,何上骐所在的那支军队换了将首,一个此前从未有过带兵经历、只是作为韩侂胄侍从的虞候虫达,受到皇帝的破格提拔,成为何上骐所在军队的将首,奉旨领军进剿在麻溪一带作乱的峒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