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呃,正是这个新来的家伙,才真正引发了我的出狱,因为他是个讨厌的斗嘴型囚徒,思想肮脏,居心险恶,竟然当天就惹起了麻烦。他非常喜欢吹牛,对待同室难友竟然满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傲慢的嗓门吼得震天价响。他声称自己是全野兽园中准一的模范罪犯,还说自己干过这个,惹过那个,一拳就宰了十个警察,诸如此类的废话。可就是打动不了大家,弟兄们哪。所以他就向我开刀了,因为我最小嘛,说什么最小的家伙应该睡地上,而不是他。但其他人都向着我,高喊:“别动他!你这狗杂种,”接着他哭诉开了,世上怎没人喜欢他。这天夜间,我醒过来,发现这可怕的囚犯竟然跟我同床睡着,床在第三排底铺,狭窄得很,他还一边说着淫辞脏话,一边摸摸摸呀。我勃然大怒,尽管只有外面楼梯根装了一盏小红灯,看不大清楚,还是对他乱打一气。我心里知道,必定是这个臭杂种;等把事情真的闹大了,电灯点亮,我才看清他的凶险面孔,发现被我手指抓坏的嘴巴,鲜血直流。

后来发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难友们都醒过来了,纷纷加入了朦胧中的混战;打架声似乎吵醒了一整排囚室里的人,只听到处是尖叫声,铅皮茶缸敲击墙壁声,仿佛所有牢房里的全体囚徒产生了共识,一场监狱大暴动正在酝酿,弟兄们哪,于是,电灯亮了,警卫们挥动大棍,身穿衬衣、长裤,戴着帽子冲了进来。只见打架的双方面色通红,拳头挥动,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接着我申诉,但每个警卫都说,也许是鄙人挑起的,因为我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而这个可怕的囚犯却嘴里流着红红的鲜血,是我用指甲抠的。这就把我惹急了,我说,假如监狱当局继续容忍可怕的臭变态狂,在我睡着不能自卫的时候跳到我的身上的话,我就绝不在那牢房里睡一夜。“等天亮再说,”他们说。“阁下是不是需要一个带浴室、电视机的单间呢?好啊,天亮后可以解决的嘛,但现在,小哥们,快把狗格利佛放到麦秆枕头上去,谁也不要闹了。好吗好吗好吗?”他们严正警告了大家之后都走了,等电灯一关,我便说自己准备坐一个通宵,先告诉那可怕的囚犯:“去吧,如果你喜欢就睡我的床,我不喜欢它了。你这个臭躯体睡过之后,床已经脏了。”但其他人插嘴了,犹太大个经过刚才的黑夜搏斗,还在出汗呢,他说:

“我们不吃那个,弟兄们。不要向自以为是的小子屈服。”新来的就说:

“砸碎你的牙齿,犹太佬,”意思是闭嘴,但这是侮辱话。于是犹太大个准备发威了。“大夫”说:

“算了,先生们,我们不想惹麻烦的,是不是?”他以上等人的口吻说,但新囚犯还巴不得打一架呢。可以看出,他自以为人高马大,想想与六个人关在一起,却要睡地铺,直到我做出姿态,这实在有损他的身份,他嘲笑地模仿“大夫”说:

“喔,依不想惹麻烦的,对不对,高射球?”接着,难看、热心、瘦削却筋骨强壮的乔约翰说:

“既然大家睡不好,就来点教育吧。我们的新难友最好接受一顿教训。”尽管他看来擅长的是胜攻击“,说话方式倒不错,平静而准确。新囚犯嘲笑道:

“奇一扣一酷,小讨厌鬼。”这下真的起头了,却是以一种奇怪的温文尔雅方式,谁都不提高嗓门。新囚犯起先还尖叫几声,但犹太大个把他摁抵在铁栏杆上,让外面的微弱红灯一照,就看得见他“城墙”拿拳头揍他的嘴巴,他就只能噢噢噢了。他这人不是很强壮的,还手的时候有气无力,我想,他是靠大嗓门和说大话来虚张声势、弥补不足的,不管怎样,看到红血血在红灯下流出来,我感到肚子里的欢乐又升腾起来了。我说:

“把他交给我吧,先走吧,现在让我来对付他,弟兄们。”犹大大个说:

“对,对,小伙子们,那样公平,来打吧,亚历克死1。”

1此人发音不准。

他们都站开了,让我在朦胧中揍这个囚犯。我穿着靴子,没有系鞋带;蹦来跳去的,把他全身打遍了,然后一个扫堂腿,他噗通倒地。我对准他的格利佛狠狠踢一脚,他噢噢一阵,好像哼哼卿卿地昏睡过去了。

“大夫”说:“很好,我想这样教训就够了,”他眯眼看着倒在地上那被揍扁的老头“让他梦见在将来做个好孩子吧。”

于是,我们都爬回到自己的铺位,此刻已经累坏了。弟兄们哪,我所梦见的是,身处某个偌大的乐团当中,人数成百上千,指挥像是贝多芬和韩德尔的混合,看上去又聋又哑,十分厌世的样子,我位于管乐器部,但所演奏的却是白里透红的巴松管,由血肉铸成,从我的躯体上生长出来,正好在肚皮中间部位;吹巴松管的时候,我憋不住哈哈哈大笑,因为它在挠痒痒。贝多芬韩德尔见状十分不安,气愤不已,他来到我的面前,对着耳朵尖叫,我就浑身大汗地醒来了。其实,响声来自监狱电铃,吱吱吱、吱吱吱地响。那是冬日的早晨,我的眼睛尽是眼屎,睁开眼睛,看见整个场所电灯通明,就感到刺痛。我朝下面一看,发现新囚犯躺在地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依然昏迷不醒。我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禁不住笑了笑。

我下了铺位,赤脚踢蹬他时,却有一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感觉,于是我走到“大夫”的铺位摇醒他,他在早上总是醒得很晚。可他这次迅速下床来了,其他人也闻风而动,只有“城墙”还睡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