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看见他这副模样就心生怯意,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学生拜见大人。”
宗大人坐在上首,一双眼睛威严地看着李韬。
见李韬行礼还算规矩,礼数也不曾缺,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许。
“李韬,你这些日子都在看什么书?”
没想到宗大人连寒暄都没有半句,直接问他的功课,李韬不禁暗暗叫苦。
他这几天满心都是梅娘的事,哪里还有心看书啊?
“学生……学生在看《周礼》。”李韬结结巴巴地说道。
宗大人唔了一声,说道:“《周礼》、《仪礼》、《礼记》,这三本书俗称三礼,其中《周礼》又是三礼之首,既然你在读《周礼》,那我问你,《天官·大宰》谓之六典,是哪六典啊?”
李韬擦了把冷汗,搜肠刮肚地把这问题答了出来。
“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教官府……”
宗大人又考了他几个问题,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又是一顿长篇大论,教导他要好好读书之类的话。
李韬听得汗流浃背,足足听了小半个时辰,宗大人终于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口茶。
这时里屋的门帘撩起,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圆脸妇人走了出来。
“我说老爷怎么出来这么久,原来又在教训学生。”宗余氏嗔怪地看了宗大人一眼,笑着看向李韬,“你是今年新进的秀才?”
李韬赶紧向她行礼,说道:“学生李韬,见过师母。”
“倒是个好孩子,快坐吧。”宗余氏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说道,“你先生虽严厉了些,话却是好的,你可不要不耐烦啊。”
李韬连忙站起来,恭声说道:“先生教诲学生,都是为了学生好,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见他礼数周全,宗余氏越发高兴起来。
“这么热的天,吃些果子吧。老爷你也真是的,要教学生什么时候说不得,一直让这孩子站着,你瞧瞧他这一头汗,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
宗余氏的出现总算是缓和了屋里的气氛,宗大人清了清嗓子,终于想起来问李韬的来意。
“李韬,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李韬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句呢,闻声赶紧双手举起了匣子。
“学生听说有一家做的吃食极好,特意寻来孝敬先生和师母。”
宗大人眉头一皱,说道:“不年不节的,送什么吃食?拿回去,我不要!”
李韬赶紧说道:“不过是一盒吃食罢了,恳请先生务必收下!”
宗余氏见宗大人又要摇头拒绝,忙说道:“甭管是什么,好歹是学生一片心意,老爷你又何苦为难这孩子?”
李韬连连点头:“真的就是吃食,学生看见就想着先生应该会喜欢,所以才特意送来的,师母,您也尝尝!”
一边说着,李韬一边把匣子送到宗余氏面前。
宗余氏见宗大人虽然一脸不喜,却并没有再开口回绝,便对李韬笑道:“你有心了,快去吃果子吧。”
李韬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哪里还敢在宗大人面前停留,随便指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宗余氏随手把匣子放在桌上,把那盘一动没动过的果子端了过来。
“老爷,不是我说你,那学生来给你请安,何必总是装出一副吓人的模样?你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儿女又不在身边,真有个什么事,不还是要这些学生来帮忙嘛,老爷又何苦得罪人?”
“你懂什么?”宗大人皱着眉头,摸着胡子说道,“方才那李韬是礼部主事李大人的公子,李大人曾经跟我说过,他这儿子虽然有几分聪明,性子却太过跳脱,让我时不时敲打他几句,免得他荒废了学业!”
“什么性子跳脱,我看这孩子就稳重得很。”宗余氏一脸地不以为然,说道,“在街上看见好吃的,还惦记着给你买一份送来,单这份心意就是极难得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匣子盖。
“老爷来瞧瞧,那孩子给你买了什么——”
宗大人说不过夫人,正有些烦躁地揪着胡子,却发现宗余氏说着说着,忽然就一声不吭了。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宗余氏,却见她双目低垂,似是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嘴唇却微微颤抖着,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夫人,你怎么了?”宗大人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连忙问道。
这一声把宗余氏从呆怔中唤了回来,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中难掩哽咽。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推到宗大人面前。
“这是……荷花酥!?”宗大人一看到盒子里的糕点,顿时惊呼出声。
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三十个寸许大的糕点,那形状酷似含苞欲放的荷花,如含羞般缓缓绽放。
看着这一匣子精美无比的荷花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许久,宗大人才缓缓开口。
“这荷花酥,是咱们老家余杭的糕点,来京城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它长得什么样了……”
连模样都快忘了,更别提滋味了。
宗余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荷花酥的边缘,仿佛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把那糕点碰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