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圣母院真像个疯人院,人喃喃自语,走来走去。剧团虽然不骚扰其他住客,可是在公共空间做这些不寻常举动,怎么能不引起侧目?雷狗拉住丘平说:“让他们停下来!会吓到人的。”
“没事,”丘平托着腮道,“就当娱乐节目好了,多有意思,比讲相声讲黄段子拼盘口水歌有意思。”
“不行,”雷狗坚决道:“他们不能正常练习吗?”
“啥叫正常不正常,猫女够不正常吧,你不也睁只眼闭只眼。”
“两码事,她自己一人,平时是很乖的。而且她是有病,这些人是……是失常。”
“艺术就是超越日常,就是不受规矩限制。”
“哎,你跟他们一样疯,”雷狗忍不住窝火道:“这是民宿,不是在大学里啊樊丘平!”
丘平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雷狗脸红了起来,“我说错了……咳我都快被他们逼疯。”雷狗一边用恶劣的语气掩饰,一边落荒而逃。
丘平甜蜜地笑了,心道,疯得好,疯得好。大家都一起疯起来吧!
这是个快乐的晚上,起居室高朋满座,剧团的人唱歌跳舞,玩笑不禁。丘平喜欢这样的气氛,比起几个男的围在一起玩扑克牌,或者一堆人吵着要烤羊腿唱k,他觉得还是剧团的人有新鲜感。
不过雷狗一直冷着脸——虽然他向来对谁都不太热情,但丘平心里惴惴不安,怕雷狗真生气了。见雷狗走出门口,他尾随了过去。
雷狗肯定早发现他了,并不回头,向门外走去。
背叛者
雷狗和丘平,一前一后没入黑暗里。见灯光已在远处,丘平快跑两步,一蹦,跳上了雷狗的后背。雷狗差点摔倒,挣脱他缠人的手臂,眯着眼道:“玩偷袭?”
丘平嘻嘻笑:“我要这只脚没坏,早把你扑倒。”
“来来,我两只脚不动,你扑我试试!”
两人打着闹着,渐渐手脚缠在一起。话声笑声静了下来,只听到人的呼吸,两人的呼吸又慢慢拧成一股,间中夹杂着轻哼声。丘平几乎把重量都贴在雷狗身上,细声问:“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
“剧团把圣母院变成疯人院。”
“没有。”雷狗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在圣母院很无聊?”
丘平不想巧言令色哄骗雷狗,“有时吧。我们偶尔会来些有意思的客人,大部分时候,没啥事发生。风平浪静,平平淡淡。”
“没事发生才好。”
“好和好玩,不能兼得。”
雷狗不能批评他,从两人认识开始,他就是这么个人,无事生非的高手,招猫惹狗的捣蛋鬼。要他踏踏实实在这过日子,必让他感到受困笼中。雷狗不强求,只是烦闷。
丘平斜看雷狗一眼,妥协道:“我跟刚子聊聊,请他们去湖岸或猫女的小屋周围排练,别骚扰到其他客人。你说得对,人家这儿是放松休息的,没人想跟个书架侃大山。”
雷狗不吱声。丘平又说:“你去哪儿?”
“我回去陪我妈吃饭,你去不?”
两人穿过桃林,在花香中穿过保安亭,回到了村里。天气回暖,不少村民在散步消食,大榕树小卖部前,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热闹得很。他们一露面,小卖部的声音都被吸走了,村民抬起脸,目光齐齐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目光不像从前般友善,过久的沉默表达了他们的戒心。小卖部老板老朱叉着手说:“哟,大老板回来啦。近来挣大钱了诶!”
丘平想反唇相讥:没你二姐夫挣得多,无本买卖,羡慕死个人了。却被雷狗抓住了手。雷狗温声道:“晚上好啊,我回家跟老太太吃饭,回头见。”
两人拐进胡同时,丘平冷笑道:“我们赚自己的钱,碍他们什么事了,眼红的话赶紧去眼科治病。”
“在他们跟前少说话。”
“你以前可不那么怂的。”
雷狗抱住他脖子轻声道:“我们放弃了桃林的路,游客不再进村里,他们心里不舒服,把咱俩当叛徒了。”
“路是我们自己封的?”丘平嘲道:“任由邻村人糟践本村居民,不帮我们出头,还倒踩一脚,这是对同乡的态度吗?”
“都他妈老朱撺掇的,他在村里有地位,说话有分量。”
“等我没事弄几只死鱼放小卖部里,臭死他。”
雷狗乐了,“你就这点出息。”
丘平很久没回雷家,只见院子里堆了很多果箱,用塑料布盖好。从一月开始,草莓、桃子、杏相继收成,雷大娘开始忙碌起来,母子俩各有工作,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多。
雷大娘高高兴兴地给儿子做了一桌菜,蒸了条多宝鱼,炖了小鸡蘑菇,水果绿蔬一应俱全。儿子进门,她正准备去拿凉啤酒,再看后面跟着丘平,她的笑容僵住了。
丘平没察觉雷大娘的脸色,他太久没吃上家常好饭菜,目光只盯着桌面,馋得不行。不用人招呼,他跟大娘道声辛苦,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等他肚子六分饱了,才注意听他们聊天。母亲正劝着儿子:“二姐夫和老朱在生你气呢,这两天买点东西,说几句好话。大家街坊邻里,没必要把关系搞僵。”
丘平插嘴说:“大娘您想得太简单了,好话对他们不管用,钱管用。要解决这事,我们得每天上供个几百几千,再磕个头认个爹……哎哟!”雷狗敲他大腿,让他赶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