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有什么用到我的,尽管吩咐。”
那天中午宗先生就把灯修好了,顺便解决了水龙头漏水,洗衣机发出轰鸣的问题。他又帮忙垒了花坛,卷起塑料棚让作物晒太阳,还帮聋婆扒毛豆。丘平认为宗先生必须忙起来,才会打消自杀的念头,于是把活儿全都交给他,自己甩着胳膊去湖边钓鱼了。
天气实在好,蓝天白云,暖风习习,只是钓运不佳,一无所获。他闷闷地想:在圣母院的生活虽好,但一闲下来就很无聊。他开始怀念城里拥挤的人和肮脏空气,狭小的胡同总有变化,新店层出不穷,活动应接不暇。如果这里有个酒吧多好,还要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咖啡馆,上下午都有新鲜出炉的面包。圣母院的伙食实在太差了。
他撇下鱼竿,戴好了帽子口罩,走向山林小路。这条路简单修整过,大概走十分钟,就能抵达湖岸码头。这里水足够深,简陋的木码头伸到湖中,尽头处系着小游船。
就是公园常见的小马力小艇,冯富豪看在女儿份上,给了他们两艘最新最整洁的。算起来每个游客的来回成本比80元还高,但雷狗乐意,宁愿少赚点,也不愿被二姐夫挟持。
丘平踩上木踏板,发动马达,打算去县城闲逛。县城虽然也无聊,但起码能吃点不一样的,还能看见许多人,衣着鲜艳的男男女女——陌生人。有时他需要身处陌生人之间,才会感受舒服自在。
船在湖面上行驶,划出一条条的白沫。没多久就能看见圣母院,圣母院的外墙没有完全粉刷,靠山的那面墙还纵横着攀爬植物,楼上玻璃外墙反射着阳光,有点像遗落在荒野的飞船。
“嚯,那个就是圣母院?”
丘平听到远处有人喊。转头看,前方来了一只游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水的穿着宽松袍子。莫非是哪个修仙团体,或是二次元穿越分支的团建活动?
丘平挥手招呼:“各位是去圣母院住宿吗?”
一个戴绿色圆框眼镜的男子道:“是。我们从游船码头来的。”
“你们的船夫呢?”一般在码头上会有人接应,不会让客人自己开船,“我想起了,你们是莲蓬剧场的吧,应该下午才到。”
“我们到早了,自己租了船过来。”
丘平笑道:“那你们怎么还回去?”
“不还了,我们租了四天,走的时候自己开回去。您是?”
丘平本想去县城找乐子,现在改变了主意:“我是圣母院的打工仔,叫我嘎乐就行,我来接你们的。”
这些人就像凭空而降,穿着打扮出尘脱俗,进到礼拜堂就脱了鞋子,耐克、彪马、回力、鬼冢虎,整齐地排在门口,一个个赤脚踩在地板上。说话倒是现代人的口吻,也都手机不离手,要不丘平真以为他们是哪个病院集体逃出来的。
绿眼镜的叫刚子,是他们的导演和团长,说话有条有理,温和又有分寸。丘平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问道:“你们是来这排练的?”
“不算正式排练,我在朋友那里看到圣母院的照片,很喜欢,就带团员来做日常修习。我们练习的时候,状态跟平常人不一样,希望你们能谅解。”
雷狗问:“怎么不一样?”
“非人的状态。”
雷狗一惊:“能不能用普通人能理解的话说?”
丘平道:“话剧跟演电影不一样,需要凝练和比较夸张的表达。我明白您是啥意思,没事刚子,你们不妨碍其他住客的话,怎么练都行。”
“不会妨碍不会妨碍,有问题你们随时叫停。”
雷狗悬着心,关注着剧团的一举一动。前半天他们到处拍照,逗猫女玩,看起来没什么特异之处——除了光脚四处走。北方人对室内鞋有迷之执着,见不得人光脚,聋婆急得打手势让他们穿鞋,也都被无视了。
下午时分,情况起了急剧变化。
刚子和团员聚在礼拜堂,丘平和猫女蹲在旁边听着。丘平跟猫女说:“他们都喜欢你,你要不要也去演戏?”猫女不愿跟他说话,对他“喵”了一声。
刚子开始讲解训练计划。非常简单,每人选择扮演一样物事,可以是一块石头,可以是暴风雨,也可以是被遗弃的洋娃娃。他们在吃晚饭前都必须进入这个角色,抛弃掉“人格”,可以说话,但是要以角色的特质开口。
丘平听得有趣,对猫女道:“你说暴风雨是怎样说话的?对了,这事儿你熟,你不就一直演着个傻子吗?”
猫女道:“我烧你的头发。”
“你烧。我把你面具和画笔全部冲进马桶。”
两人忙着拌嘴的时候,剧团的修习开始了。丘平精神一振,觉得整个圣母院都好玩起来,有人演中世纪的盔甲,站在圣母像旁边,拿着不存在的盾牌,一动不动。有人演“我爱你”这句话,每当有人在交谈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跳舞。有人单脚站着念诗,还有一块滚动的石头,不断在院子翻来滚去,惹得哈士奇疯狂拉扯狗绳,吠叫个不停。
雷狗的脑袋呼呼冒烟。在礼拜堂,他见猫女跟“蛤蟆”在比赛跳远。那个熊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摘了个灯罩,演一个银行劫匪;一个“图书馆书架”走来走去,不停打开衬衫说,“读我”。康康被“读我”吓得花容失色,跑到雷狗身边说:“他们咋啦,都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