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如同我一起剿杀这帮废物!彻底搅乱香港!”
闻言,众旧部一个个都不为所动,而身旁力大如牛的石头早就愤怒不已。
在曹四愤慨说服旧部下时,他与不远处被挟持住的明珠对视一眼,猛然推开曹四的阻挡暴冲向前,拼命想要接近距离大概一米开外的邹生:
“狗杂碎!”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曹四惊愕,即刻注意到明珠嘴角一抹视死如归的笑。
随即他便明白,石头这次并不是无谓冲动,他们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因为不远处那地板下,埋设有一个鲜有人知的爆炸装置,在未能及时准备的情况下,需要大力撞击才能引爆。
但现在,他再想要上前阻拦已是徒劳无功。
电光火石间,不断扫射的枪响阻断石头行动,黑红血液从他衣衫下爆开,喷溅到地板和四周,迸洒到曹四如铁般灰沉的面庞。
一丝温热的血从他面颊流淌,却带着灼人的烫。
曹四亲眼目睹密密麻麻的弹孔遍布石头身躯,自己最衷心的部下,已然变作一堵血肉模糊的肉墙,漆黑的窟窿眼里不断渗出无法阻塞的血液……
高大男人双膝跪地,在刹那间轰然倒下。
但石头仍竭力攥紧双拳,拼劲全力砸向地板,霎时,木屑残片飞迸空中,他终于触碰到那仔细改造过的隐秘装置。
在临闭眼那瞬,石头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兽,连续不断咆吼盖过爆炸装置倒计时声,只见他口中呛咳出的血沫浸染地毯,红得刺眼。
机事不密,反为其害。但此刻,悲愤不已的曹四仍如许多年前征战沙场那般,即便知晓无路可退,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示弱。
男人站在原地睥睨众人,姿态高傲,依旧强硬得不肯低头:
“天下动之至易,安之则难…”
“即便这世上无我,也不可能有谁能够顺利控制香港地。”
“凭你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要是出事,休想这里太太平平。”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滴滴声从地板下传来,而曹四脸上也慢慢挂起奸狠笑意。
距离石头尸身最近的雷耀扬顿觉诡异,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和在场的军队众人作出反应。慌乱中,偌大空间内响起紧急撤离的呼喊声,因为谁都不知,炸弹会在何时将这里摧毁。
而此刻,曹四趁机凭借一己之力制造更多混乱,他将想要擒拿他的一个旧部下反制在身前,又趁势夺过对方握住的九二式手枪。
男人单手快速上膛,不假思索,首先对准出卖他的骆丙润。
“砰砰——————”
短短八分钟,白沙湾别墅爆炸声响彻云霄,曾经固若金汤的堡垒在顷刻间被炸得面目全非。
数十米高的火舌窜入漆黑夜空,就如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将所有事物都吞噬殆尽。
满天灰烬随风飘扬散落,白沙湾火光在破晓前渐渐偃旗息鼓。
被暗中安排前来的消防署车辆正陆续撤离,警务处副处长许一一袭深色便装打扮,同邹生站在烧毁的废墟附近低声密谈,两米之内,无人能够逗留。
谁都没预料到,曹四会以身犯险玩一出「同归于尽」。方才将重重禁锢的他羁押上车时,那男人仍是满脸对命运的傲慢与不屈。
接近海滩的一处安全地带,乌鸦大剌剌坐在军用白车旁,操着一口蹩脚的生硬国语,没脸没皮地搭讪为他处理伤口的年轻女军医:
“医生小姐,请问今年芳龄有没有二十啊?”
“你从大陆远道而来,想去香港哪里玩?我都可以免费帮你做向导的?———”
女军医被口罩遮住半张脸,只低声骂对方一句“瓜娃子”已表嫌弃,懒得再开口搭理这一脸痞相的流氓。
雷耀扬坐在附近食雪茄,见证色胚乌鸦搭讪失败整个过程。
他只觉这低智痴线脑子大概长在下半身,连受了伤都还有闲情逸致沟女。
右手摁灭烟蒂时,突然牵扯背部肌肉一阵火辣剧痛。他扯着嘴角脱下西装解开衬衫扣,将内里禁锢身体许久的避弹衣拆卸下来。
男人试图扭过头,可脖颈又酸又硬,他根本不知自己伤到何种程度。
一回想起那生死攸关时刻,雷耀扬仍觉得心有余悸。刚才曹四那两枪打得极准,若是自己晚一步背对挡下,绝对会射中骆驼脑门。
不过好在当时乌鸦也反应迅疾,不顾一切冲上前与邹生的部下擒住曹四,众人这才得以逃脱,在炸弹彻底引爆前撤离别墅。
他望住渐亮的海岸线轻叹,这场秘密进行的危险计划,终于宣告结束。
“…扬仔,让我看看伤。”
不知什么时候,骆驼已经走到他身后。老人佝偻着腰,想要借助附近车头灯光仔细观察他伤情。
而雷耀扬有些抗拒,不大习惯这样的关心,打算站起身重新把衬衫穿好:
“不用,是避弹衣太紧,我脱下来透透气。”
“…跟我你还要见外?是不是怕我占你便宜啊臭小子…?”
说话间,骆丙润见到受伤部位时心中一惊,却也尽量保持平静语气。
事发时,距离不远不近,但国产九二式的威力也不输同级别枪械。只见男人背部淤青范围很大,已经发红发肿,像是被人用钝器重击过一样。
后怕的感觉袭上骆驼脑门,若是没有奔雷虎及时替他挡下那两枪,自己早就头壳开花提前见阎罗……
雷耀扬虽是半路过档东英,比不上陈天雄从小就跟他的情谊,但十几年下来,自己也对这无父无母的小子心生同情。
他压了压有些哽咽的声线,尽量装出平日唠叨语气说话:
“哗!还讲没事?整片背都伤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胆大包天,科技再发达、避弹衣质量再好,也挡不住真枪实弹啊!真以为自己穿上就是无敌铁金刚喇……”
或许是察觉到骆丙润轻抚在自己背部的手有些发颤,或许是因为这种关心还是太陌生,让雷耀扬隐隐感到无所适从。
男人将身体稍稍前倾躲避察看,随即又冷声回应对方:
“龙头,我真的没事,回去休养几天就好。”
“你叫乌鸦不要在那边嚎春,还有两个钟就要天亮,我们该走了。”
即便行动成功,他们也不会变成武侠小说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枭雄,不过还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三合会而已,哪里能见得光?
正当他拿起衬衫重新穿好时,发现许一正朝自己方向走来。
见状,骆驼同这位又要升职的副处长礼貌寒暄几句,以借口看乌鸦伤势为由避开。
许一望向雷耀扬扶了扶眼镜,听似关怀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斥责意味:
“听邹生讲你替骆丙润挡了两枪?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对我们的计划没什么好处,你也太过冒险。”
此时,衬衫已经被扣合成得体模样,雷耀扬将西装外套拿在手中,冷淡笑着回应对方:
“许副处长,东英内部不像硬壳那么好解决,你以为凭三言两语我就能成功当选话事人?”
“我有我的行事步调,过程如何不重要,你们只用等结果就好。”
听后,许一默然。
但不管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细佬舍身救护都是大功一件。他也暂时摸不透奔雷虎到底在耍什么心机,但碍于现状不能久留,只得长话短说:
“你懂分寸就得。”
“我收到风,上礼拜庄炳强在监狱被人暗杀,目前怀疑是曾经收受他贿赂的官员下手。“
“傻佬泰的下落已经引起国际刑警密切关注,目前我可以帮你应付过去,只要你别留把柄被他们抓到痛脚就万事大吉。”
“至于洪兴那头…我的线人说蒋天生大概率会回香港接手社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交代给你的事你也要着手准备。回归前,邹生同我都不希望三合会再闹出什么风浪。”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言外之意,是白道对黑道的制衡,是东英不可再肆意妄为的警告。
雷耀扬不语,虽然心中早就深谙这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他觉得疲累,却又不得不在这血路中继续搏杀。
须臾,两人似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般,在天幕悄然掀起光亮时,背对着彼此,各自往不同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