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的时候,我偶有想到这一夜。
最先忆起的,并非红烛春宵,而是他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乍一听并觉得不如何,再一闻,便觉好似清风一样,仔细品味,就越发让人觉得舒心安稳,似乎这世间的声音,比他高一分就显得刺耳,低一分便黯然失色。
下人将门无声带上,我望着烛火,竟也能看得出神。
就当烛火明灭之时,一只手不期然地探到我眼前来。
那手指纤纤如葱,犹如揭开面纱,只将我面前的珠帘轻轻拨开。我转眼瞅去,就看见了眼前的男子。说是男子,其实,却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公子。
可只是第一眼,我目中就映出了他的影子——京中有一说法,即徐氏无丑颜,族中子弟,不论男女,皆相貌出众。若说徐长风清冽如冷,那徐燕卿就是狷狂不羁,而我眼前的徐三公子,则是一块美玉。只看,他目若剪水,生得不是一般的眉清目秀,肤似凝脂白璧无瑕,就是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大红衣裳,依旧看起来出尘清涟。
徐栖鹤见我望得失神,嘴上就一笑:“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古怪不成?”
“……没、没有。”我忙一摇头。他笑起来确实十分好看,竟是分毫不输给他那风流二哥。
传闻,徐家三公子自小体弱,阖府上下对他素来紧张仔细,是以年近弱冠,仍是大门不出。
当他牵起我的手时,我不由多看两眼,只觉他那手掌柔软秀美,心里道,这个徐三少爷,真真是如珠如玉,莫不是白玉成了精……
他牵着我到了案前,这几步路,倒时不时回头望过来。坐下来后,他也未将我的掌心松开,只轻轻地捏在手里,直至我手指蜷了一蜷,他方缓缓看着我说:“我那一日见到你,便觉着你可真小。这府里每个岁数都比我年长,今儿,可总算来了个比我小的了。”
那一日……想来,指的是成亲那一天。实话来说,成亲那日,我满腹心事,拜堂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由人摆布,竟也没注意过他。
徐三公子为徐氏幺子,前头除了两个兄长,还有一两个贱妾生的庶姐。他两眸盈盈,谈吐温和,教人如沐春风,竟是没什么架子。我听到这句话,也只轻轻地应了他一声。我素来话少,自从儿时因我一句失言,害得三姨娘吃了板子以后,我就沉默是金,以前在家里,人人都以为我是闷葫芦,连大夫人都曾当我是个哑子。
徐栖鹤想是个天性宽厚柔和的,看我闷声不愿接话的样子,也并无怪罪,只去拿起酒樽,倒了两杯酒。
酒香清逸,我拿起来时,他却拦住我的手。我困惑地望着他时,就见他微笑道:“你大病刚好,本来不得碰酒。今夜确实是免不了,那——”他将自己那杯往我手里的杯子一倒,佯叹一声说,“为夫也只能多帮衬你一些了。”
他这笑语晏晏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我心头稍稍一松。自踏进徐家的门扉,或者说,自从来到上京,我倒是很久没感觉如此松快了。
徐栖鹤便拿着酒杯绕过我的手臂,我二人喝了交卺酒,这成婚的最后一道礼,也算是圆满了。
之后,侍夜的下人便过来,如同前两次那样,他们替我拿下凤冠,解开厚重的喜服。徐栖鹤亦褪去外袍,只留内里一身。今时我已非最初那样,加之,我心方被剜去了一块,如今要和另一男子坦诚相见,竟也从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