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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没了其风剑的厉玉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果真顾忌着孩子的性命,所谓关心则乱,四下围攻里他身受重伤,顾不得去取出屋内的其风剑,夺回黎穆,匆匆抱着黎穆便要逃走。

他伤得极重,追兵在后,本逃不出多远,可待魏山带人追上时,只见着了厉玉山气绝后的尸体,那孩子却已不见了。

顾渊知那孩子便是黎穆,也许厉玉山遇见了闻讯赶来救他们的尹千面,并将孩子托付给了尹千面,而他终究是撑不下去了。尹千面带着黎穆离开,告诉黎穆要为他的父母复仇,即便那并非是厉玉山的本意。

当时同去之人皆觉得他们的做法并非正道所为,以老妪欺骗守阵兽与雅泽夫人便已可恶至极,率众围剿妇孺尚且不说,雅泽夫人毕竟是巾帼女子,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可接着他们胁着婴孩的性命,以此威胁厉玉山,就显得有些太过分了,更何况雅泽夫人与厉玉山在归隐之后并未做过任何坏事,反而日日积德行善,可他们所救过的人却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贺潺觉得这是自己当年做过最大的错事,他羞于启齿,魏山却对此大肆炫耀,并以此在修仙界中定下了赫赫名声——毕竟厉玉山与雅泽夫人如此厉害,能杀了他的人,也绝非是等闲之辈。

大多数人都与贺潺所想的一样,他们羞于启齿,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此事,更何况后来厉玉山的孩子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不少人都有些恐惧,厉玉山与雅泽夫人皆是资质绝佳,他们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到何处去,假以时日,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他们担心多年后这孩子回来寻他们复仇,更加不敢留下自己的名字。

贺潺声音渐弱,显是对当年之事羞愧至极,他低垂着头,看他那副模样,他似乎是想要与黎穆道歉的,可他却碍于自己与黎穆的身份而迟迟不肯开口。他是凌山观下除去掌门外最说得上话的人物,怎么可以和这么一个魔头之子低头认错。

他本可以想法子找些惯常的理由来应付,对付那些魔头本就无所谓手段。厉玉山本就不是人,雅泽夫人既决意背叛师门嫁给他,那也用不着将她当作是同/修看待了,魔头全是灭绝人性的,对付魔头何必遵守什么纲常准则。

可他们以婴孩威胁父母,挑拨老妪对恩人恩将仇报,又与他们所不耻的魔头有何区别。

“当年之事却是我们做错了。”贺潺忽而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只要想起那时境况,便觉寝食难安。”

顾渊回眸去望黎穆,他见黎穆脸色惨白如纸,他想知道真相,可真听见了父母死前所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反而却觉得无法接受。

他的手紧紧抓着桌沿,显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指节泛着青白,指甲几乎要刻进木质桌面里去,顾渊心中惊慌,担心他伤着自己,急忙伸出手,轻轻覆在黎穆的手背之上,着急唤道:“黎穆!”

黎穆这才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他转眸看了看顾渊,忽而垂下眼去,手上松了力道,反而转过手来握住顾渊的手,用极低的语调说:“是。”

顾渊不忍抽回手来,他无法想象黎穆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听贺潺所说的这一切。他幼时父母健在,直至他弱冠后父亲方才因病去世,父亲走得算是安详,顾渊却也有月余每日沉浸于悲痛之中,哪怕多年之后,想起父亲的身影,他心中仍是难过不已。而黎穆……怕是连父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贺潺说:“因果相报,你若是想要报仇,便散了我的魂魄吧。”

他而今只剩下一缕生魂,轻飘飘浮在这镜中,要报仇倒也容易,摔了镜子散了魂魄,反倒是了了他一桩心病。

可黎穆却又想起了他所杀的人。

这一切仿佛就是一处头尾相衔的怪圈,无人能跳出其中,只要有人想要复仇,那这怪圈便会一直运转下去。他恨当年害死他父母的人,主犯大约是魏山,其余人至多只算得是冷眼旁观的从犯,他已杀了魏山了。剩下的人他杀得尽吗?他是半妖,又踏进了修行之道,千百年对他而言不过转瞬,他杀一人为父母复仇,那人的子子孙孙便要寻他复仇,直至他死了为止,何处才能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