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安慰我。
他说得这么平静而确定,像在叙述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但事实上我不确定。这事没个定数,如同他曾说我是个好人,说相信我有个想要做好事的灵魂,我却不能肯定。
这个世界充满变数,人类根本算不上万物之灵,连自身都无法掌握。灵魂是身体的奴隶——我曾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直到身临其境,这才发现,某种疾病就够摧毁一切曾以为至死不渝的信念。我依然能感觉到自己情感的流失,很缓慢,却如同指间流沙。总有一天,我害怕仅存的爱也会消失。
我不能想象那是怎么一种感觉,不敢去想,但我能猜想出那会有什么后果。如今我依然兢兢业业的理由不是为了什么万民福祉,只是为了给杰弗里提供更好的条件,让他过得舒心,他就像一张图纸上仅存的图钉,让剩下一角没掉下去的图纸苟延残喘。我可以为他拯救世界,也可以为他毁灭世界,除了他以外的整个宇宙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要是这个锚点也不在了?
我会变成一个怪物。
这个怪物不爱杰弗里,他可能因为随便什么理由轻易地杀了杰弗里,像踩过一根野草。这个怪物强大得过分,没人能阻挡,他可以毁灭我曾经珍视的一切,不带一点喜怒哀乐。他毫无人性,毫无欢乐,活着不如死了。
我希望杰弗里长命百岁,也希望在变成一个怪物前为他下葬。如果“我”的消失比杰弗里的离去更早……
我会想出解决办法。
第32章
我带杰弗里参加了两个公证仪式,一个公开,关于解放“猫”,另一个只有若干亲信参与,关于权力过渡和继承人,会等情况稳定后对外公布。铺垫多时后,反对的力量单薄得能轻易镇压。即使今后我想要反悔,也得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足够杰弗里的族人转移。
两个仪式后,杰弗里看起来松了口气。他的目光怔怔地看着文件,仿佛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似的。我借机和他一起站在原地,目送其他人离开小教堂。
等其他公证人离开,我拉着杰弗里来到了神像前。我掏出一个项圈和一枚戒指,他看起来完全不明所以。
“这个戒指的宝石是活动的,你只要这样旋转,”我演示给他看,“项圈里就会有针伸出来,其中的毒液能毒死十头大象,哪怕是传奇斗师也不会幸免。”
杰弗里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我想做什么了。
我又说:“项圈上有魔纹,戴上后会连接脊椎神经,拿下来会导致瘫痪。”
我把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把项圈放到他手中——开始我想要一对戒指,但是戒指太小,无法储存足够毒液,又戴在手上,不能完美地产生即死效果,因此只能是项圈。项圈也不错。我对杰弗里半跪下,像国王等待加冕。杰弗里看了看项圈,看着我,对我摇头。
“不。”他说,“没有必要,我相信你……”
“我不相信自己。”我说,“疾病会不断恶化,到我彻底沦为怪物的那天,请杀了我吧。”
杰弗里该明白的,他看过这么多扎克瑞亚斯家族的人日渐病重,变成魔鬼,他怎么会想不到病入膏肓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但杰弗里垂下了拿项圈的手,他对我摇头,想扶我起来,可惜远远没有把我从地上拔起来的力气。
他的手腕太瘦了,我反手轻轻握住他,能感觉到突出的骨头——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我突然想起遇见他的第一天,肖恩公爵死不瞑目地抓着他,最开始吸引我目光的也是他的手。握着死亡的手和杰弗里,时间,传承,像什么宗教隐喻,我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