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周松民家出来已经四点过了,快走到胡同口时,正碰见迎面回来的安昀肃跟邢纪衡。这是贺远第二次见到邢纪衡,想起头回遇见的经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招呼时都有些不敢同他对视,反倒是邢纪衡不甚在意,见到他居然还破天荒地主动道了句:“节哀。”
说来先前办后事时,周松民就给过贺远一个白包,说是街坊小安随的份子钱。贺远当时就一愣,心说两家也算不上特别熟悉,怎么好意思平白承人家一份情。可既是情谊,总不好再退回去,贺远只能收下,心里惦记着回头一定得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人家。
实际他今天过来本就准备了两份回礼,但见安昀肃家一直锁着院门,便干脆都撂在了周松民那头,嘱咐师父得空替他过去送一趟。现下既然见着了,自然得亲口道声谢:“那个,谢谢你了啊安哥,我今儿本来想过去看看你的,结果你那院儿一直锁着门,我就把东西都搁我师父那儿了,我跟他说了回头让他给你送过去。”
“难为你还惦记这些,”安昀肃瞧着他面色还行,也没多嘴再问什么,只长辈似的祝嘱咐了句,“往后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苏老师呢?没跟你一块儿来?”
“他今儿学校有事儿,”贺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正准备去接他么。”
安昀肃听他用的是“接”而不是“找”,心下猜测这两人八成是已经住在一起了,赶紧道了句:“那你快去吧,别让人等着,有空带他一块儿来家坐坐。”
“行,那我先走了。”
“回见。”
待进院儿合上门,安昀肃才摇着头感慨了句:“也是个没享过什么福的孩子,幸好有苏老师。”
“有人陪着就是福气,”邢纪衡跟在他后头回了屋,顺势揽过他的腰,肉麻地贴在他耳边问,“你说,我是不是也挺有福的?”
安昀肃耳朵一阵刺痒,偏了偏头笑道,“照你这么说,我才是真有福。”说完又一下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待会儿我得过去替张老师一节课,他家里孩子病了。”
自从中秋那晚两人统一了意见,安昀肃便在秦文玉的安排下,培训过后正式去了街道识字小组帮忙。不过他只白天去,负责每天下午的扫盲课,针对的大多是在家照顾老人孩子的家庭主妇。
头一堂课上,安昀肃心里相当没底,他虽然识字,可却从未接受过新式教育,当听见有人喊自己“安老师”的时候,整个人愣了半天,也说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就感觉不像真的,很有些难为情,甚至都不太敢应声。
不过大概因为他人长得年轻,脾气也好,说话又总是温言软语全无架子,故而格外受扫盲班的学生欢迎,经常下了课好半天都还脱不开身,被一群女同志围着问东问西,起初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一个礼拜下来也就差不多习惯了。
“没事儿,吃完饭我跟你一块儿去。”邢纪衡倒是不介意他晚上要出门,反而主动提了这么个建议。
“你说真的?”安昀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没见过安老师讲课的样子呢。”
“你就会打趣我。”
“真没有,”邢纪衡满脸无辜道,“怎么,我当你的学生不够格?”
“那你不准笑话我。”
“保证不笑,认真听课。”邢纪衡嘴上应得好好的,面上却已经有了几分忍俊不禁的意思。
安昀肃没再说什么,翘着嘴角白了他一眼。
这样好的日子,是他曾经想都没敢想过的,虽说物质条件比起过去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有家,有爱人,有正经事可以做,对安昀肃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