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东西我要就只能用钱买,我不知道这种道理,怎么还有这种道理……妈死了……”
柳卅跪着,头几乎要贴到地上去了。容匪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和手里的土,柳卅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他在发抖,说道:“那个护士是个骗子,我给我妈寄的钱都被她偷了。她死的时候是最热的时候,她在那个护士家里发了臭。没人给她做手术,没人理她,她就这么臭了,烂了,我没有回去看过她,没有陪过她,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连字都学不好,我想给她写一封信烧给她,那个‘爱’,我怎么都写不好。我不会写,我不懂……朱爷问我和我对手的人打的什么拳,我骗了他,他杀了四个人,我不懂……真的不懂……”
容匪听着他哭,低头看他,柳卅不说话了,一味哭,抓紧了容匪的衣服哭。容匪见他流过那么多次血,却是第一次真正切切地看到他流眼泪,他哭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窝囊,一样的不甘,他的哭泣里甚至有比普通人更软弱的东西。他的母亲死了,他本来脑筋就不活络,人傻得可以,不能奢望他精明地处理好他母亲的后事,追讨回那些他寄出去的救命的钱,他没有办法,完全没辙,他或许也想想出个办法吧,从家里出来一直往南走,一直想,一直走,背着一个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他为了这个电话那头的人撒了谎,害死了四个无辜的人。
容匪的手放在了柳卅的头发上,他抱住了柳卅。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天色黑下来后,容匪牵着柳卅的手走出了树林。他们回到报纸糊窗的平房里,门还开着,容匪放在屋里的行李箱和伞却都不见了。容匪找了一圈,确信东西是被人偷拿了,愤愤不平地跑到田边,却又停住,只站了会儿就又回来了,对柳卅道:“这群豺狼虎豹,养大了不知能长成什么样!”
柳卅在墙边坐下,容匪把干草全都聚到一边,想办法在空地上生了堆火,他不怕冷,只是柳卅摸上去冰凉凉的,没了以往的暖意。容匪靠着他坐,问道:“你大舅打你,你怎么不还手?”
“他是我大舅……”
容匪挑起眉毛,道:“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也还是和我动手?”
柳卅裹着衣服沉默,容匪道:“别惦记那四个人了,生死有命。”
柳卅按住肚子,久久不语。容匪看看他,火光很红,照得他哭红了的眼角更红,他的脸本就生得好看,在一片红的衬托下显出了点少见的媚意。
容匪问他:“来几天了?吃过东西没有?”
“四天了,什么都没吃。”
柳卅瞥了眼地上,先前撒在地上的糖果也被白眼狼叼走了,连张糖纸都没留下,他吞了口口水,垂头丧气地抓脚踝。容匪看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又想到他这几日的遭遇,不由把上上下下的口袋摸了个遍,终于是让他在大衣里头那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
“喏。”他递给柳卅,柳卅撕开糖纸就把糖塞进嘴里,他手里揪了点干草扔进火里,火堆烧得更旺,几颗火星子飞溅出来,映进他水光光的眼里。容匪天生不知“饿”,也不懂“饱”,平日里看书读报,见到食不果腹,馋虫擂鼓的描述总是读得一知半解,现如今他看着柳卅,忽而将那些他从来不懂的字眼全都领会了。他悟了,这“饿”的感觉就是埋藏在骨子里的躁动,是在他耳朵里吵个没完,要他亲一亲柳卅,抱一抱他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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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就走了,两人两手空空,沿着村里的一片田地走到了一条河边。河面上浮着一层冰,几棵柳树萎靡不振地歪着脖子,扎根在河岸上。
柳卅对容匪道:“我大概知道谁拿了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