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摊手,拍了拍惊蛰的肩膀。
“只有你这个好老人,才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惊蛰平静地说道:“她是主子,咱是做奴婢的,被骂几句也不掉块肉。”
明雨讪讪:“我可没你这样的好肚量,不过也是,最起码,她做不出用热水强逼人洗衣服的腌臜事。”
惊蛰蹙眉,捉着他的手来看。明雨连连摇头,笑了起来:“不是我,是明嬷嬷。”
他的声音压低下来。
“你是不知道,明嬷嬷好了后,嘴巴有点歪斜,说话不利索,脾气越来越坏了。”
明雨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外头。
就见两个宫女打前头过,其中一个是荷叶,一边走一边垂泪,另一个宫女正在安慰她。
荷叶的手肿得像是红猪蹄,还有几处大水泡。
惊蛰的脸色微沉:“明嬷嬷故意折磨人?”
明雨:“人的身体坏了,心肠也变坏了。你瞧瞧,之前都没看得出来人这般恶毒。”明嬷嬷虽然是他们的上头,可是太监管太监,宫女管宫女,明嬷嬷要折腾那些宫女,陈明德管不着,要是折磨太监去了,陈明德定然是不会答应。
所以,明雨才能这般事不关己的感慨。
惊蛰摇头,和明雨一起去洒扫。
只是扫到明嬷嬷屋舍外,却见紧闭的门帘撩开,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边,朝着惊蛰叫了一声:“惊蛰,明嬷嬷让你进去说话。”
明雨下意识抓住惊蛰的袖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
惊蛰朝他笑了笑,看向菡萏:“菡萏姐姐,这就来。”
菡萏的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
她的手大部分都被袖子挡住,只能看到一点泛白的布条。
不知是不是和荷叶一般……
惊蛰进了屋,身体明显温暖了些。
明嬷嬷的屋舍里燃着炭,虽不是无烟,到底比外面暖和许多。他进来后,菡萏就连忙把门关上。这屋内门窗紧闭,气味不是很好,也很暗淡,明嬷嬷就歪着身子,坐在一把椅子里。
惊蛰往前走两步,欠了欠身:“见过嬷嬷。”
明嬷嬷不说话,阴冷的眼神在惊蛰身上打量,好似锐利的钩子,刺得人生疼。
惊蛰任由她看,余光瞥到菡萏站在边上,有些不自在地交叉着手。
“惊蛰,听说你会点医术,来瞧瞧我这身子,还能不能好。”明嬷嬷不说话则以,一说话,那嘴巴和眼睛就显得歪斜,“过来。”
惊蛰没动,“恕小的无能,这点雕虫小技,看不懂脉象,无法为明嬷嬷诊治。”
“是不懂,不能,还是不想?”
明嬷嬷摔了茶杯,阴测测地说道。
滚烫的茶水溅到脚上,渗入了鞋底,好悬碎片没飞起来。
菡萏吓得叫了一声,又猛地吞下。
惊蛰淡淡说道:“小的无能,是真的做不到。”
明嬷嬷阴冷地瞪着惊蛰,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她之所以会大病,盖因荷叶回来后,告知她承乾宫偏殿的人全没了。
这宫里的“没”可用得有讲究。
明嬷嬷一听就明白是何意,竟是连那干女儿都赔进去了。她又惊又怒,更害怕祸及自己,竟是生了场病,险些醒不来。
待醒来后,又发现自己这般丑态,心里的精气早就垮了一半。她这般模样,就算出去北房,也没人要她,之前的种种谋算,全都化为乌有!
她记恨起带来这消息害她大病的荷叶,更恨极了惊蛰。
刘才人死了,钱钦也死了,她坏了身子,连干女儿都没了,为什么惊蛰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一时间,明嬷嬷盯着惊蛰的眼神更加可怕。
惊蛰却是淡定:“要是嬷嬷无事,小的就先出去办事了。”竟没得明嬷嬷的允许,转身就走。
惊蛰行事向来得体谨慎,何尝有这么无礼的时候,明嬷嬷还是第一次遭他顶撞,气得呼吸急促,差点软倒下去。
菡萏几步跑了过去,连声叫着:“嬷嬷,嬷嬷……”只是叫,却不敢搀扶。
生怕明嬷嬷缓过劲来,又是一巴掌甩过来。
荷叶的惨况,她也是被吓到的。
短短半个多月,明嬷嬷性情大变,到了让人害怕的地步。
明雨生怕惊蛰出事,躲在门外偷听,却没想到,头一回看到惊蛰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