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2 / 2)

凤归朝 梦溪石 3498 字 7个月前

陆惟叹道:“我当时着急了,做错了,错了一步,后面就全错了。我早该想到,对方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事到临头,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刺客招出宋今,这只不过是又一场皇帝铲除异己的行为,而且如果敕弥跟宋今暗中有所合作,刺客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宋今,更不能为了活命去破坏自家可汗的事情。

他喊出李闻鹊的名字,一是为了搅浑水,恶心一下陆惟他们,二是因为皇帝多疑,即便他相信李闻鹊的忠心,也多少会做点什么。

以刺客的眼界,他未必能想到第二点,但是临死前灵光一闪下意识的举动,的确也像一滴水掉入沸腾的油锅里,瞬间引发爆裂了。

其结果是,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天然的局,把何忡和李闻鹊都给拖进来了。

公主慵懒支颐,眼睛却还盯着陆惟手上那颗橘子。

“陛下还是相信李闻鹊的,否则不会把李闻鹊调到京城来,统领禁军十二卫。在他看来,只有让李闻鹊来率领这支军队,他才能放心睡个好觉。”

反观何忡,之前为了对付赵群玉,皇帝不得不捏着鼻子,做出退让妥协,现在赵群玉已经解决,何忡还在禁军十二卫大将军的位置上,皇帝就难免有些如坐针毡夜不安寝了。

但是清理赵党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如果皇帝马上就要收拾何忡,难免显得过于刻薄寡恩背信弃义了,皇帝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做了一个剑走偏锋的调整:将李闻鹊和何忡的位置互相调换。

“陛下应该是这么想的:柔然余孽现在在敖尔告,需要防备的是雁门郡,西州以西已经太平无事了,把李闻鹊放在那里很是浪费,不如将何忡调过去,一来可以成全自己善待功臣的名声;二来西州都护府的兵都是李闻鹊带出来的,对李闻鹊忠心耿耿,不可能听命于空降的何忡,何忡要想在西州政令通行,且有得磨呢!三来,如果何忡有任何异动,李闻鹊原先的手下就可以挟制告发他。”

之前何忡带到长安来的兵,已经被打散编入禁军十二卫了,皇帝肯定也不会让他带走一兵一卒的。

谁能说这不是一个天才而颇具创意的调令呢?

陆惟叹了口气:“可是我方才就说过,人不是棋子,不会完全按着棋手的想法去走,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于斯乱世,越是不遵守规则的人,越要反抗这种束缚。陛下怎么会觉得何忡对此无动于衷,只能乖乖当个棋子?”

章玉碗朝他伸出手。

陆惟掰出一半的橘子,放在她白嫩的手心。

但是没等公主缩手,他又反悔了,把那一半拿回去,最后只给了一瓣。

章玉碗:?

陆惟:“橘生痰,性寒,不能多吃。”

章玉碗嗔道:“我便是寻思你来了我能松快点,可不想盼来第二个雨落,你若这样,下次就不要上门了!”

陆惟一哂,不把她这小孩儿似的发脾气放在心上,却忽然问道:“您为风至挡刀,与当日为我挡箭,是一样的么?”

“陆郎吃醋了吗?”

一瓣橘子让她口舌生津。

这段时间章玉碗实在是饮食清淡到堪比苦行僧,酸甜的汁水滑过喉咙,竟有种浑身味蕾都苏醒过来的豁然开朗。

她不由伸出手,准备又要一瓣。

陆惟却不肯给,还拿着橘子吊胃口,问她问题。

章玉碗哼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陆惟:“嗯?”

章玉碗:“为风至挡刀是因为她陪我在柔然历经艰辛,为你挡箭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死掉可惜了!”

陆惟:?

他直接三下五除二,将橘子两口吃完,一瓣都不留给公主。

章玉碗:……

陆惟温柔道:“殿下久病未愈,方才还用了性寒之物,我会如实告诉雨落,让她调整膳食,务必不让殿下再误食了。”

章玉碗:……谁说男人就不斤斤计较呢?

她噗嗤一笑,能屈能伸:“好啦,方才是我逗你的,你不就是想听真话么?实话说,为你挡箭的时候,我可没想那么多,难道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就非得有个理由,才能去救么?”

听见这话,陆惟不知不觉柔了手指,绽出手心里握着的最后一瓣橘子。

章玉碗眉开眼笑,伸手去拿。

她捏住橘瓣的手指,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环住。

冰凉与暖意对比极为强烈,以至于陆惟刚舒展的眉目微微一簇,直接握紧了她的手。

细嫩白皙,但虎口和食指有很明显的茧子,这是常年握笔或握剑留下的痕迹。

陆惟再翻看她的食中二指,果然指腹到指缝也有薄茧,这是练习弓箭留下的。

满长安的高门贵女,郡主公主里,只有一个章玉碗。

她原该比她们都要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却以这双手,劈长鲸吞山海,分柔然破百川,陆惟的性命她要顾,一个婢女的性命她也要顾,她的心装得下许多人,眼睛却不止落在周身几寸。

“其实,为风至挡刀时,我是想过的,虽然只是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我熟知五脏六腑和穴位,大概也能让自己避开要害位置,而有我挡了那么一下,风至也许还能有救,否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是,为你拦下那支箭时,我却什么也没想过。今夜我只说这一次,往后你再问,我是不认的。”

长公主说罢,直接抽手而出,顺道拿走那一瓣已经被她手心握暖了的橘子送入口中,因那酸甜的味道而眯起眼睛,像足一只惬意的猫咪。

另一只真正的小猫咪,小橘不知何时溜达进来,轻巧跳上她的膝盖,熟练找到舒适位置,盘起身体,尾巴还搭在外头,一摆一摆。

“老实说,我认为陛下是有些急智的,他总能在凶险而微妙的情形下,将事情解决,可这种解决方式,又总会留下无数后患。何忡是其一,宋今又是其一。”

说及此,章玉碗露出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