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偏过头去看她,迎春耸耸肩,“三少爷总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闻言,流萤轻声斥道,“没个正形。”
*
潘二爷坐镇,流萤帮衬,大太太的丧事办得顺利。
出殡结束,丧事告一段落,宾客们该请的请,该散的散,潘二爷同韩宏义说了几句也坐车离去,家里忽然又空落下来。
流萤在堂屋坐着,看着宾客相继告辞,韩宏义将他们一个一个送走,院子里的人陆续散去,下人们着手打扫。
晌午的空气格外潮湿,太阳隐在阴云背后,世界安静下来,只有笤帚扫地的声音,哗哗地,更显凄凉。
流萤只恍惚了片刻,韩宏义就走了回来,迈步进门,在她的对面坐下。
她微微一笑,给韩宏义倒了茶,而后将手边成册的账目交出来。
“这本是葬礼的开支,另外一本是宾客名单和份子的明细。”账册底下压着一个小箱子,她将箱子打开,里头满是银元与银钞。
“迎春已经点清楚了,钱数没有什么差错,就是家里的用度有些对不上,以前的老账就是乱的,这回索性都是新起的账头,得了空,需得重新拢一遍。”
流萤交代着,韩宏义却无心听这些事,只道,“你做事,我放心。”
流萤微微一笑,端起杯来抿一口茶。
两厢无话,韩宏义沉默良久,问道,“你今日就回去吗?”
流萤忽然觉得自己哑了声音,她清清嗓子,收回手,合上账簿推倒他面前,“嗯,该走了。”
韩宏义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缓缓地叹出一句,“那我送你出去。”
他起身向她伸出手,流萤却坐在那里没动,她垂下头,两只小手捏在一起,绞着衣襟。
韩宏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想走。
他翻转手掌,想去摸她的脸蛋,然而流萤率先开口。
“二少爷。”
韩宏义的手掌停在半空,她这般称呼,多了些距离感。
手掌落回身侧,他敛起旁的心思,等着她的后文。
“正、正卿…他…他或许…”流萤越说越小声,脸蛋像要滴出血一般地涨红,心脏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韩宏义听不大真切,面露疑惑,低下头凑近她问道,“大哥?大哥怎么了?”
流萤紧张得握住茶杯,掌心已经汗湿,她又喝一口,茶已经凉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看着韩宏义,启口预言,却又羞于启齿,垂下头去。
韩宏义瞧他这般为难,便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大哥或许…”
这句话在脑海里转悠了一瞬,他就猜到流萤想说什么,先前韩正卿有意分享,他断然拒绝了。
以他对流萤的了解,她很是不喜欢被人轻贱,他怎能同韩正卿商议这种事。
哪知她今日竟主动开口。
韩宏义几日没睡,一直守在灵前,头脑不甚清明,只觉得眼下这个境况像是在梦里。
他又怕是自己多想,便故意问道,“大哥或许…不高兴你来?”
流萤摇了摇头。
“那就是高兴?”
流萤抬起眼看他,也没有点头。
韩宏义的心跳得咚咚响,他在流萤跟前单膝跪下,将她快埋到膝上的小脸抬起来,灼热的视线在她双目间跳跃。
“那你…高兴吗?”
流萤红着脸别过视线,她心里从未放下过韩宏义,这多年的喜欢,怎可能说弃就弃。“流萤,你看着我。”韩宏义没有强迫她对视,只殷切地求她的垂怜。
“当初怕母亲针对你,我躲去了营地,原想趁着她不知道先避一避,大哥对你不离不弃,他是值得托付的,至少…比我值得,倘若我知道母亲她…我一定不会置你于危难之中。小翠我根本就不认识,我不能眼看着母亲一错再错。我想咱们总能有机会能说清楚,哪知…哪知大哥行动这么快,流萤,我对不起你,你能来我很高兴,我…”
流萤再回过头来,已是满面泪痕。
细想起来,她的失望源于韩宏义的不告而别,后面的日子,就像被人撵着,眼睛一闭一睁,就走到了今天。
他的解释,她其实都清楚,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似是温度不同,烫到她心底的委屈一股脑翻腾出来。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对不起。”
她哭了好一会儿,抽噎着想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不住地道歉,可这也不是他的错,似乎一切都是命。
韩宏义仰着头看她,抬起手去擦她的泪,指腹厚茧,被她的眼泪浸得柔软。
“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