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伸手来扶她一把,也客观提醒她,“你在这等着吧。等安排下来病房,再过去?”
“很严重是不是?”栗清圆不安地问。
却听杭天淡淡施着笑,“原则上跟你无关。是这小子太招事了,他还和南家动了手。”
栗清圆不去听他们主雇一致的口吻,她一起来医院也不是听从谁的话,她只关心她想关心的。“怎么和我无关,人家是为了拉我避开车祸现场掉坑里的。”
杭天听栗清圆这话,一时莞尔。
她也全不听他的劝,坚持要去陪着盛稀排队拍片。
腿部片子第一时间出来,ct室的医生没让他们等着取片子,而是要他们直接回头找急诊的医生,那边会看到电子结果,也会及时给他们开住院单的。
一溜住院章程办下来,才住进病房,门外就来了探望的。是南太太和南城。
对方还没理清情况,进来先看见了栗小姐。南太太一下子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好像这样对标交涉起来,方便也顺畅了。
南城自己已经是挂了一脸彩了,还时不时地被亲妈拿包搡两下。南太太气得头发昏,一味朝栗小姐抱怨,“真是要把我气死了。他一天不给我惹祸就骨头痒啊,栗小姐你说说看,就出来吃顿饭的工夫,他也要溜出去打架,还是同班同学,这给他们学校晓得了,怎么好!才入学的呀,他们章校长是出了名的严格,这种恶劣的同门互殴,严重了,要一齐除学籍的呀!”
栗清圆原本是想跟南太太解释,您误会了,我顶多只算了个车祸在场牵连者,在这并不是来主事的。但是看着南太太进了病房,所谓来探望的,一没花二没果,更是对床上的伤者不闻不问。最多做做样子打了儿子两下,话里话外,甚至搬出了他们与师大附中的校长相识的盾牌,听着不是来示好求和的,却像是同一条破船,共沉沦的。南太太的意思更像是,都是打架的坏皮料,谁也别说谁,冯家要是不肯让步,那就两个孩子一齐沉。
病床上的盛稀一时沉默,偶尔与南城对视一眼,也是两个按捺不住要撕咬的狗狗相望。
再说杭天,他是彻底的外人,于情于理这个时候不能说话,也不敢轻易得罪南太太。
唯有栗清圆,她勉强开口,因着与南太太的一面之缘,明明上回的收梢还算和睦,这会儿,这个溺爱的母亲又无视原则起来了,“啊,现在师大附中是章校长了,我们那会儿,他还是我们那一届的年级主任的。他是出了名的铁棍,调解矛盾更是一票否决权,谁先动手谁全责。”
南太太闻言这一句,一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病房里的人都一时没察觉门外有人。
却听栗清圆再道:“南太太也不必过于焦心。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好起来一个头,坏起来又狗咬狗。孩子间的矛盾,还是要他们心平气和去讲去解的。盛稀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是他们也是托付给冯镜衡的,冯镜衡那个人什么性格,南太太还不清楚么,最自我最霸道的了,他哪里会懂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但是,他那个人又是最护食的了,盛稀总归是在他们冯家这边教养,有时候出于维护他们家族的颜面,也要狗叫几句的,南太太别和他一般见识。”
南太太这才觉得栗小姐说到点子上了。
午后那阵,宴席没散呢,冯镜衡得了他司机的通报,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等他人再回小公馆的时候,这位二少爷全没了宴客的精神,却是和这里的物业经理干上了,经理一味地弯腰陪着笑脸,说万事好商量,冯先生稍安勿躁。
冯二端坐在椅子上,倨傲慢怠地知会物业经理,“这事你别想着瞒,也瞒不住,车翻在那里是事实。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我老早看不惯对面了,我也不管对面那小明星后头多大的主,总之,我有法子叫你把这位驱逐出去。”
“我现在是通知你,不是商量,别浪费我的热气。懂?”
前脚打发了擦汗的物业经理去,脸一抹,来和南远生开交起来。冯二脱口就问起南远生,南城哪里去了。
南总和南太太还不知道吧,他们家的少爷和他这头帮着带的一个孩子干起架来了,不瞒南总和夫人,他这帮着带的孩子虽说和他冯镜衡没有正经八百的关系吧,但是将来外界论起来不会多好听的,他索性也不要脸地来认下了,嗯,就大差不差所谓养子的地步。
冯镜衡摆出一副,在商言商,但是孩子干仗的事,咱们另论的嘴脸。
他只管南远生要人,无论如何得叫两个孩子出面对质一下,为什么事,值得上这么动手起来。
该说不说,不是和南城干仗在先,也不至于摊上后头那倒霉催的翻车不是?前头没打架,没准盛稀也不会腿脚不利索地没跑开不是?
总之,冯二一副胡搅蛮缠的嘴脸!
南远生从里仁路归家的路上就和妻子发作,哼,这个冯老二,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合着他和我绕半天,嘴里的肉没让渡出来呢,先和我掰扯起家务事来了。
他身边养的那个小畜生,不是他的糊涂账,我把南倒过来写!
归家后,南远生为了生意以及冯钊明的面子,终究还是教子了,要南城去和同学赔礼道歉,你先动的手,你还有理了!
南城又死活不肯低头。南太太见着自己的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已然很心疼了,既然南远生自己都在揣度那头就是冯镜衡的私生子,南太太更是不服气,他冯二怎么敢的啊,他有这么大的私生子,冯家还指望他能找个什么样的好人家了,我就不信了。再说了,南城说错了么,打都打了,你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还为了那笔没影子的生意,不分青红皂白地要他去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赔礼道歉。哪有你这样的爸爸,算起来,他冯二都比你会当爹的。
南太太亲自来这一趟,就是屈服于他冯二在里仁路的一句话:如果调停不了的话,两条路,要么警察来,要么他们学校来。
里仁路那里处处是监控和人证,无论哪一条,南城出口侮辱在先,动手伤人在前,总归,都不占上风的。
南太太一进病房,想着栗小姐是个那么好脾气的主。指望她能劝劝冯二的。
没想到一时话说重了些,反倒伤了栗小姐体面。
好说话的人,今天不怎么好说话了。先礼后兵,被她玩得透透的。南太太甚至一时心里反口丈夫的推断,倘若真是私生子,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替男人料理别人的孩子。
没等南太太再次张口,门口听墙角的人,主动现身了。
冯镜衡一副善后手头上的事,最后主事人的样子,姗姗来迟出现在病房里。他倒是有几分“养父”的自觉。先上手拨了拨盛稀受伤的那条腿,再当着一室的人,骂骂咧咧的口吻,“我说你小子也弱了点,你溜都溜了,还能栽下水道里。你这谁都没捞着,开车的,保险公司,你都没份!”
坐在病床另一面沙发上的栗清圆听某人这话,不禁心里狠翻白眼。
南太太看在眼里,只当栗小姐怪冯二来得迟的。后者这个不怕事的主一来,局面就更难办了,南家只得拿出些求和的诚意,南太太便和冯二商议,这次盛稀同学住院的费用,他们一并出了。
冯镜衡往他这面的一张凳子上落座。当即驳了南太太的意见,“谈钱的话,我就不通知你们了。我只想弄明白,为什么事,两个孩子干这么大的仗。南太太,我不说晦气话,今天两个小子谁下手再重了些,”冯镜衡说这话时,目光往他对面某人脸上去,栗清圆全程不作声地盯着病床前一应开关插件按钮看,只听冯镜衡继续道:“不是南城爬不起来,就是盛稀和圆圆没准被那倒霉催的车子撞过去。”
说罢,他生怕别人听不懂似地,再补了句,“下手再重点,盛稀跑不过,他们两个是不是就摊上那脑门前的事故了?”
南太太听到这,到底动容了。因着丈夫的生意,因着才入学的名校声誉,因着他冯二财大气粗的臭脾气……
于是,南城被母亲踢了踢脚踝处。终究,不得已地张口了句,“对不起……了。”
病床上的人听到句极为新鲜的词,才不禁得意或者自喜的。瞥了眼栗清圆,才发现她一直冷冷地盯着他,而另一端的冯镜衡也笑吟吟地盯着栗清圆,好像很满意她的态度或者发作。
盛稀舔舔槽牙,这才低垂目光来了句,“我也动手了,……也有不对。”
最后,南冯两家算是先行讲和,这事暂时揭过不谈。临走前,南太太还挽尊一句,“栗小姐,今天为两个孩子的事,又叫你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