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庭院之中。
“枚叔兄,咱们还要继续读下去么?我已然口干舌燥了,要不传阅如何?”一名头发胡须皆是白,唯有眉毛乌黑的老者,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看向正端坐在对面的章太炎说道。
章太炎挑了挑眉头,停下了自己喝茶的动作,看了一眼老者说道。“叔伊兄,你可不能够偷懒啊,你作为闽地侯官人,口音有些重是正常的,可与我们授课而言是不利的,我叫你读这报刊的内容,也是为了你好啊!若不正音,你如何能够在咱们这国学会,将课业给讲好呢?”
陈衍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够叹了一口气,继续看向了手中的报纸。
他乃是这四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甚至还是前清的举人,如今已然有七十四岁的年纪,可面对起章太炎来,陈衍依旧是毫无办法。
此人便是这个性子,陈衍向来好说话,想着对方说得也有理,便继续读了起来。
“先头说到,乃是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古籍方面的专家,刘文典之文章,他在文章中写到:
对于《菊与刀》这部书,我自出版伊始便开始阅读,如今已然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不自觉地便会将其与《枪炮、病菌与钢铁》做比较
于我个人而言,可以评价为历史学界的一部具有极高学术价值的著作,包秉文延续其在《枪炮、病菌与钢铁》所创造的历史研究方式,给我们完善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历史研究视角,于古代历史研究而言
在我看来,其讨论的日本等级制度、明治维新对于传统文化等级的冲击和改变,不仅仅给我们预示了曰本国的威胁性,也提供了一个极高的学术价值,这本书我敢于断定,他会在整个历史社会学之上占据一个重要地位.”
陈衍作为一名前清举人,更加精通经史训诂之学,尤其擅长于诗,对于这些文字读起来实际上也是得心应手的。
只不过因为闽地方言口音与官话,实在是相差甚远了,所以听起来有些别扭。
章太炎闭目养神,一边听着,一边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直到对方停下来,他才意外地说道。
“继续念!叔伊兄继续往下念啊!念念其他人的!”
听到这些以后,章太炎显然脸上的笑意越发藏不住了,原本苍老的脸上,增添上好几条褶子。
旁边有一位先生,似乎是听不下去了,他略带笑意地提醒说道:“枚叔兄,陈衍先生如今乃是七十余岁的人了,你便不要为难他啰!”
说话的先生年轻一些,他是一个标准的国字脸,略有些胖,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
这位名字叫做李根源,更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他早年作为前清派遣出的留学生,在曰本士官学校学习各类战斗知识,后续更历任北洋、国府要职。
不过前些年,因为看不惯国府之中的贿选风气,毅然辞去了自己的职务,后续便回到姑苏办起了私立童学,时常会做一些研究。
他与章太炎乃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对方的性子。
丝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秉文贤侄的天才,我们有目共睹,你便勿要再折磨兄弟几人了。”
在场的三人,哪个不知道章太炎这是故意在炫耀呢,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上脸上都写出来了。
似乎在对几人说。
各位好好瞧上一瞧,这便是我章太炎的徒弟!你们没有吧?
说完之后,席上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以几位先生的交情,自然不会将章太炎的小心思放在心上。
陈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说道。
“枚叔兄,伱若想要我们夸赞秉文贤侄一番,直言便可,对于这个孩子我们都是欣赏的,可你让我念报纸可太为难我了。”
他又看了看那篇文章,不由得笑道。
“这位刘文典刘叔雅先生,即便是见到我也要尊称一声先生吧?”
以陈衍的辈分来说,几乎可以当如今学界任何人的老师了,也就是章太炎敢戏弄于他了。
“哈哈哈哈!”张仲仁发出一阵大笑,摇摇手指指着章太炎说道。“你这老货,还说什么让叔伊先生练习正音,实际上便是想要吹嘘徒弟一番吧?”
张仲仁,本名张一麐,如今也有个六十余岁的年纪。
曾任过北洋的教育总长,后续在袁大头称帝之后,毅然反对而离开南归。
也曾经多次与蔡元培奔走,救助抗议被捕的学生群体。
能够与章太炎成为挚友的,这三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可以说某种意义上,四人都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爱国文人的典型代表。
只不过爱国的方式不同罢了。
一如张仲仁,在曰本入侵以后,便积极组织抗日,成立抗敌后援会筹备军需。
还号召国内六十岁以上者,组织起一支“老子军”,以暮年之躯体与曰军决一死战!
在当时轰动全国。
三名先生之厉害,自然是不用多提。
将视角回到席间来。
此刻,受到好友的嘲笑,章太炎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老脸一红,嘴上还是不饶人地说道。
“正音!此乃正音也!读到这篇文章实乃偶然!偶然!”
得了肺炎之后,章太炎的脑袋稍微有些糊涂,要不然也不会在好友面前露出这样的窘态了。
不过他本就有些“疯病”,弄出这么一出来,也不太奇怪。
陈衍三人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性了。
李根源作为好友,自然也为其找补一二,他笑着说道。
“不过枚叔兄也有理,我看过许多包秉文的作品,此子真乃当世天才也,特别是难得在各领域都有建树。”
章太炎可不经常遇到这样的窘境,往常对于自己,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卖弄过。
另外两人自然也纷纷评价说道。
张仲仁看起来十分瘦弱,可说起话来,却是声如洪钟。
“秉文之才,从《活着》等作品便可见一斑了,难得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菊与刀》兼顾于民族情怀和学术价值,可谓是如今历史学界的一大奇书,若是当局者能够有书中的几分智慧,我想时局也不会如此糜烂了”
他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轮到了陈衍之后,他看了在场几位好友一眼,许多之后脸上露出微笑说道。
“我想着,秉文应该有些变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