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牙城某座酒楼的窗边,吊着左手的姚云正用没折的右手举着千里目,远望远处的饭馆大堂,饶有兴趣地远远窥伺着。
自那夜他被顾瑾玉打了一通,他便听话地暂且远离不友好的亲哥,但对亲哥的兴趣越来越高昂,越发喜欢跟踪着偷看,拉开距离就是了。
姚云正转动着千里目的机括,让镜目对准远处的女装少年,以便看得更仔细些,此前他没有看清那小替身的脸,这回隔着距离和薄淡胭脂,也没看全他那张小脸,但已经确定这个顾山卿的替身漂亮得不行。脸好看不提,身段也好,娇娇灵灵的,他那死亲哥老牛吃嫩草,今晚有口福了,把那身流光衣服的裙摆一掀就能干个爽,小替身明天要是能下地都算他哥早泄。
亲哥爽了姚云正就不爽,于是边看边问身后从梁邺城叫过来的男人:“喂,高老二,你真没睡过顾山卿吗?”
身后刚抵达不久的高鸣乾喝杯茶,微笑着回话:“真没有哦,云小二。”
两人差了八岁,并不称兄道弟,熟了之后就互叫对方二。
姚云正不厌其烦地追问,他这些年追问过不少回:“当年顾家不是要把他送给你当男妾吗,你怎么不收下,之后带到西境来呢?带个顾如慧一点意思也没有。”
高鸣乾一遇到顾如慧便绕开话题:“带来给你搞吗?你是断袖吗?不是吧?再者那小东西被苏家的少爷养得太娇气,哭哭啼啼的,经不起搞,没什么意思,玩一会就死了。”
姚云正笑起来,语气温柔地问:“他死之前哭得大不大声?”
“怎么不大?在我手上时把水都哭没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后来带他去他一心惦记的苏少爷营帐门口,那会倒是不哭了,呆头鹅一样不声不响。”
“活该。”姚云正恶意地笑着,“他就是活该,上赶着去长洛,上赶着给人干。死了就是活该,不跑现在不还好好的。”
高鸣乾逃亡到西境七年多了,千机楼耳目不少,姚云正又对长洛兴趣浓厚,连带着他对长洛诸多信息也知了个深浅。
以前他就发现姚云正对顾山卿这个义兄有点古怪的惦念,起初以为他是因顾山卿药人的特殊性才牢记着,后面逐渐发现不止这么一回事,最近顾瑾玉带着小替身现身,似乎惹得他更光火了。
高鸣乾随意地问他:“顾山卿当年要是没丢,一直待在千机楼里,你待如何?”
“死都死了,我如什么何?”姚云正啧了一声,“那我就把他的血肉一寸寸剁碎了生吃。”
高鸣乾阳奉阴违地笑了:“那想来口感不错。”
“再难吃我也生吞活剥。”姚云正应着,看到千里目里的小替身在对着顾瑾玉笑,眼睛眯了起来,随口说道:“但我会留下他的头颅,日日观赏……”
话还未说完,姚云晖恰好从外面回来,武功高强的人耳聪目明,儿子的话被他听了个清楚,他便狂风一样闪到姚云正身旁,用完好的右手扇了他一个结实的巴掌。
姚云正嘴角淌出血,知道自己说了大不逆,确实该打,主动递了另一边脸笑道:“对不起父亲,孩儿说错话了。”
姚云晖毫不客气地给他扇了个对称,还附加了一脚。
姚云正认栽地滚到一旁跪好,拍拍胸膛前的脚印认错。
姚云晖鲜少出现这么大的愠怒,但发完火,姚云正还是他唯一的爱子。他招爱子过来,把手搭他肩膀上输送内力,缓解姚云正的伤势,顺带叹息道:“正儿,你也该娶个妻了。”
姚云正膝行而来,前面都吊儿郎当不在意,听了这话脊背却是直了:“爹,我还不想娶。”
“那就不娶,留个后就行。”
姚云正死寂了片刻,满不在乎地笑道:“兄长回来了,该他先留,我不能越过大哥,长幼有序,我不能无礼。”
高鸣乾在一旁见怪不怪地煮茶,自认自己过去在长洛玩得够变态了,到了西境和千机楼后,算是见识到了人外有人。
那对古怪且猎奇的父子在继续对话,老的劝小的搞个孽种出来,小的起初推脱没找到想娶的顺眼妻子,说了两句便直接啧道:“爹,我不想我的崽也去泡药缸。”
老的说:“不用,高家的崽够用了。”
“您哄我吧,药人这种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的,要不这样,您趁着还龙精虎猛,弄几个我的弟弟妹妹出来吧。”
“臭小子……”
高鸣乾若无其事地听着,倒茶自饮。
他的崽。
他的崽现在在哪呢。
日落,顾小灯拉着顾瑾玉相中了一家生意热火朝天的饭馆,看着不是达官显贵光顾的,简朴又有些陈旧,食客基本都是男人,于是他涌起些兴趣,其他人自然是跟着他一块进去觅食。
六人刚好坐一桌,大堂里热闹喷香,周遭其他食客鲜少见到俊美之人扎堆一桌,而且还混了个衣着娇艳的绮丽“女子”,于是不时朝他们这一桌人瞟两眼。偷觑顾小灯的多,顾瑾玉和苏明雅虽面不改色,内里心弦却勒紧了。
店小二跑来殷勤询问,看那墨衣朱带的青年气场在其中最突出,于是到他旁边去问,然后便见这男人转头看挨在身边的蒙面美人。
店小二想着竟是个惧内的外地人,就听那美人笑道:“你们店里生意这么好,做的菜一定很好吃,招牌的都是哪些呢?”
美人声音也美,有点儿雌雄不分的娇灵劲,店小二耳根软了不少,于是报起菜名,报完美人兴致勃勃地点了两样,而后问其他五个男人吃些什么,其他人也都好声好气地应了,显然“她”才是主事的。
店小二记下了菜名,麻溜地跑到后厨去吆喝,再到掌柜那去汇报一嘴,撇一撇外地人:“掌柜的,那桌新来的六人口音不太对,肯定是外来的,女人没个女人样,做男人的主……”
掌柜正在偷看账本里夹住的一幅画像,是地头豪绅传下来的,见八成没错,赶紧抓着店小二给他看画像,压着声音哆嗦道:“小声点,你要死啊!那个、那个黑衣服的,就是从北边来的定北王,你晓得不,小心招待去,别秃噜有的没的!”
店小二腿脚一软,下意识扭头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感觉受到了那杀名远扬的定北王的盯视,顿时为叽歪了他的“女人”而抖抖索索。
顾小灯自然也感受到了微妙的凝视,因为身着钗裙——即便他从头到脚的所有都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珍奇,他依然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轻蔑和垂涎。想来风土人情如此,外来的不是融入其中,就是反了天去,反不反得了,谁知道呢。
他倒不怵,不仅在于他到底是男儿身,纯粹是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可恶,像是他十三岁时刚进广泽书院,周遭贵公子们投来的或明或暗的俯视。
这地方是一个更广阔,攻击力度更大的尊卑地界。
他放在桌上的左手郁闷地敲了敲,随即言笑晏晏地和一旁的吴嗔、方井聊天,隔壁桌的食客觑来一眼,就小猫哈气似的瞪过去。
方井和张等晴是好友,性格直爽憨纯,上次和他们哥俩一块儿游玩,但这回黄昏时在外面碰到顾小灯没认出来,还忿忿地冲过来质问顾瑾玉:“你你你!这这这!把我们小公子置于何地!”
待把误会说开,他那脸更方了,讷讷地摸着脑袋道歉:“哦哦,不好意思,搞错了……”
顾小灯笑着应了:“没事,是我贪玩,才这么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