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卿原是赵瑗做普安郡王时的王府教授,是赵瑗的老师,当然是他的铁杆心腹。
陈俊卿马上拱手道:“官家,臣有一次往汤参政府上拜访,偶遇过此人。
汤参政介绍此人姓言名甚,乃五代乱世时出海避乱的闽南世家,想不到……”
陈俊卿一番言语说罢,赵瑗不禁变了脸色,他没想到竟然涉及这么级别的高官。
赵瑗缓缓看向赵谌,森然道:“你说,你刚从金国被送回来?”
赵谌吓的浑身发抖。
在金国的这些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每日里担惊受怕,而且常年被拘在一处,天生日久,思维都迟钝了,心性胆识早已不复当年的皇太子风范。
否则他也不至于昏头昏脑地编出个张侍郎放行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害了一个重要队友。
这时皇帝突然沉下脸色,直把赵谌吓的魂不附体,慌忙解释道:“孤……孤真的是皇太子,金人送孤返宋,当然是不怀好意,但孤不是假的呀。是他们合谋,孤也身不由己……”
赵谌语无伦次地一番解释,把金人的阴谋合盘托出。
他卖了所有人,只撇清了他自己。
不过,他不说也没关系,要证明他是言甚很容易。
金人的原计划里,也根本没考虑会有人认出他是言甚这回事。
按照金人的计划,赵瑗会被谋杀,而动手者是礼部的人,这就很容易叫人怀疑到晋王身上。
到时候汤参政带人指斥晋王是主谋,当晚晋王就会服毒自尽,这就是畏罪自杀了。
即便有不是合谋者的大臣,之后认出这位皇太子就是汤参政的那位表兄那又如何?
他不敢指出来,他就是敢指出来,只要不予承认也就是了,那时谁敢逼这位新皇帝去自证清白?
但是现在计划失败了,而这位曾经的皇太子在北国拘了近三十年,人也废了,一吓之下全招了。
那还用再说什么吗?
赵璩冷笑连连:“官家,我看今日这场弑君的阴谋,应该用不着查了,把那些与他有所交往的大臣们都抓起来就成了。”
“胡闹,咳咳!”
赵瑗轻咳几声,道:“与之有过来往的,未必就是背君卖国之人,还须逐一审查,岂可乱入人罪?”
魏良臣道:“官家,与……言甚有过交往的官员,虽然未必有罪,但先行拘押,再行调查,还是必要的。”
赵瑗微微颔首,往眼前的众大臣们扫视了一遍,点将道:“朱倬,此事由你都察院,会同大理寺、刑部办理。”
事情太大了,一个都察院兜不住,三法司联合办案,那是必须的了。
“老臣遵旨!”
朱倬躬身领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此时不在室内,只能他一人领旨了。
朱倬转身便向外走去,杨沅站在旁边微微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官家会把这案子交给他办呢。
哦,对了,我现在是谏议大夫,要离开都察院了。
赵瑗似乎注意到了杨沅挑眉的动作,毕竟他就站在赵谌的身后。
赵瑗瞟了他一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杨沅就算还在都察院,赵瑗也是不打算将此案交给杨沅办了。
在法司口浸淫太深,就不好走执政口的路了。
方才为他裹伤、诊治的时候,小骆就已因为防卫有了疏漏向他请罪了。
当时小骆就说了,是杨沅在事前发了警示,他才因此加强了一倍的护卫。
谁料动手者竟是司仪官和朝中大臣,着实防不胜防。
可若不是因为得到了杨沅示警,官家这一遭就是真的死定了。
朱倬走出室外,就见四下里尽是皇城司的亲从官,一个个按刀侍立。
朱倬低声问道:“大臣们都在哪里?”
此时大臣们已经被带下城楼,引到偏殿歇息去了,把那里临时充作了待漏院一般的存在。
朱倬听罢,便带人下了城墙,到了那处偏殿。
朱倬刚一露面,殿里一个个沉默等待的大臣便纷纷迎上来。
“都御使,陛下怎样了?”
“汉章兄,陛下可有旨意?”
朱倬把双手向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与言甚有所来往的人,请站出来。”
殿里顿时一片静寂,汤参政的脸色已经白的像是一张纸。
朱倬缓缓地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彼此不妨留一个体面。
放心,与之有过来往的未必就有罪,这是陛下特意交代的话。”
朱倬刚刚说罢,鸿胪寺的宾忠就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他把乌纱一甩,向前一个助跑,狂奔出十余步,把头一低,“砰”地一声,就撞上了一根梁柱。
偏殿的藻井上,灰尘簌簌而落,洒在了他白花花的脑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