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天底下重名的门派多了去了,只山都岗左近的五虎断刀门,便有不知多少家重名的。
于是郑西陂也只得安慰自己,康大宝不会那般霸道,因了一个名字就打上门来。退一万步说,纵算上门了,只看自己这边这兵强马壮的模样,也不见得就怕了对方。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郑西陂终于等来了正式登上掌门之位的这天。
大卫仙朝乾丰四百二十七年五月十一,吉神宜趋,诸事无忌。
这日郑西陂身着阴阳道袍,头戴进贤冠坐在云纹高脚椅上,笑容可掬,春风得意。
眼见过去都不怎么服帖的同门都立在台下,穿着大红礼服的司仪正念着声韵和谐的祭天骈文,郑西陂别提有多风光了。
他正眯起眼睛看向天外,畅想着自己如何带领着门人弟子大杀四方,最后成就筑基,千修共拜的场景。
突地郑西陂便听得耳边念诵声一滞,扭头一看,一个身穿金丝道袍、头戴莲赤冠的胖大汉子走来了他的掌门大典。
其身上那件金丝道袍品阶虽不高,却做工考究,上头散着一股淡淡的道韵,一见便是传承有序的物什。
观其头顶的那尊莲赤冠则更了不得了,宝光粼粼,映照得那胖大汉子庄严肃穆、尊贵十分。与之相反,郑西陂只要想想自己身上新寻来的道袍发冠,自惭形秽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胖大汉子的后头跟着裴奕,裴奕一脸肃容,手中掌着一方玄底金文的铁阴木灵位,上头“尊师李公讳端序”几个大字,扎得在场的一众散修大多红了眼睛。
“李师!”
“弟子孙小二拜见李师!”
“姓郑的,你还坐在那鸟位作甚,还不来拜见李师?!”
被吼了一通过后,郑西陂才回过神来,他到底清楚自己这掌门之位是从何而来的,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沉着脸朝着裴奕身前的灵位深深一拜。
郑西陂能在裴奕、储虎儿离开过后,被公推到掌门的位置上头,自也是有其拥趸的。
郑西陂行礼过后,一个三角眼修士便着急得跳了出来,急切言道:“姓裴的,自上次之后,我们山都岗同道便已与你割席断袍了,怎的你今天又带着李师灵位来此扰乱我们重明宗掌门大典?!”
三角眼修士话才说完,胖大汉子身后的一个矮壮汉子便扑到了其身前,一把揪住三角眼修士的脖颈,噎得他周身灵力都被锁住,莫说动作,便是连话都再不能言。
气氛瞬时变得凝重起来,郑西陂是场中为数不多看清了动手那人的动作的几人之一。虽然看得清,却比其他看不清的人还要受些震怖。
“这矮壮汉子修为不济,这手玄功当真骇人!”郑西陂眼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忌惮之色,平心而论,只以寻常手段,自己怕是斗他不过,来硬的怕是有点悬了。
“重明宗第七代掌门康大宝,冒昧奉烦,奉诸君安。”
在场众修领头那胖大汉子面容端正,说话之时风调开爽、器彩韶澈,只这番风度当即就把郑西陂这个披着儒士服的水鬼比了下去。
“李师出身的筑基大派当真不同,真不是自己这些人搭个草台班子便能比得了的。”有人突地想到。
“康掌门,你与李师当年的恩怨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尽都晓得。当年李师受你师父折辱,来到我计县山都岗,便是要断了与你平戎县重明宗的恩怨。
今日你来此,若是来恭贺我计县重明宗新立,还请放了我家师弟,入席吃杯水酒,若是来寻衅滋事,我等李师门人也未必会怕了你!”
眼见对面仅寥寥数人,便压得己方二三十人说不出话来,郑西陂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冷声言道。
郑西陂这番话下来,多少激得在场散修有了些同心同德的意思,看向康大掌门的目光也变得生硬许多。
“郑道友,我且问你,你这计县重明宗,可否换个名字?”康大宝语气淡淡,令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行!必须叫重明宗!”
“对,这是李师的遗志,改不得!”
“改你娘,尔母婢的!”
郑西陂还未开口,场中散修便各个勃然大怒,这倒是遂了郑西陂的意,旋即也硬顶着说道:“康掌门,改不得!”
“那敢问郑道友,你凭何自称李师叔弟子?”康大宝语气不变,郑西陂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某曾在李师门下学道多年,自然称得上是李师弟子。”郑西陂沉声应道。
“我也曾在李师叔门下听道,近十载春秋,那我称不称得是李师叔弟子?”
“这”
“你可曾拜过重明宗历代祖师?”
“.”
“你可知李师叔师承?”
“.”
“你可曾受过李师叔师戒、师训、师教?”
“.够了,李师本就是与你平戎县重明宗恩断义绝了,自不会与我等讲这些!”郑西陂恼羞成怒,当即大喝言道。
康大掌门则照旧语气淡淡,细声言道:“那郑道友是说,李师叔自离开宗门后,便不当自己是重明弟子,自此欺师灭祖了是么?!”
“扑通!”场中登时有一人跪了下来,却不是散修中的任意一人,却是裴奕抱着李师叔灵位哭了起来:“掌门师兄,万不可如此说呐!郑西陂!!你这忤逆之辈,受我师无私教导,今日却要陷我师入不得宗门祠堂,沦落成那欺师灭祖的不忠不孝之人么?!”
裴奕此言一出,刹时激得举座哗然。
“欺师灭祖”四个字,对于一般的修行人而言,还是有些威力的,纵算是御鬼炼僵的穷凶极恶之人,也不怎么想背。
“姓郑的,他娘的,你这掌门还是莫做了”
“污蔑李师,郑西陂,你罪不容诛!”
“姓康的,你小心说话,再敢折辱我师,看我飞剑伺候。”
“这”郑西陂一时语塞,却还是反唇相讥:“姓康的,你这重明掌门之位本就该是李师的,你得位不正,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这是掌门信符,为历代掌门亲持;这是掌门云书,上有历代掌门道印亲签;这是金丝禾穗袍,只有历代掌门可着;这是某继任掌门之时,门中各长老手书落笔,李师叔的名讳,也在其列。敢问诸位道友,我之得位,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又何来不正之说。”
康大掌门此时义正言辞、声如洪钟,震得郑西陂一方的散修都说不出话来。
郑西陂刚要诡辩,便听得康大掌门又开口言道:“我重明宗因张祖师平蛮授勋而立,曾在仙朝宗门金册留名,不是那些没有传承的野狐禅。诸位道友今日若是改名还则罢了,康某人自此掉头而去,再不相扰。可若还是想凭着与李师叔的一场缘分,执意要窃夺宗名,我等师兄弟三人,便要在此领教一番诸君的仙家妙法了!”
此话一出,有情有义,有理有据,令得山都岗诸修一方便更加寂静了。
“娘的,这胖大汉子怎么这么会说。”有散修窃窃私语起来。
连立在康大掌门身后的储虎儿都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位掌门是要以雷霆之势将郑西陂镇压,再解决胁从,武力收服山都岗的同道们。
却不想只以堂皇大势,只言片语,便压得对面说不出话来。
储虎儿当然知道这也是因了实力的因素,若康大掌门还像前面几年那样是个练气四层的卖货郎,也敢在这里侃侃而谈,自己这些老伙计不将他生吞活剥了才怪呢?
同样的,若是自己这方有个筑基真修在场,康大宝的道理再硬,也没有筑基的拳头硬,说什么都是无用。
郑西陂耳听议论四起,在场众修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心道不好,正要再言挽回颓势,储虎儿这时候却发言了。
“诸兄弟且听我言,康掌门今日特许开恩,念在我等山都岗同道都还感怀李师教化。若是大家将来还想列在李师门下,先可加入重明坊市缉盗所,为宗门效力,待遇等同宗门外事弟子。翌日立功,便可立功拜过祖师,正式立于李师门下。
若是不愿,那便好说好散,只是此后再不能对外称自己是李师门人,更不可说自己是重明弟子。”
“好生霸道!”
“凭什么呢?!”
“我就是李师弟子,任谁也改不了的!”
山都岗众修登时鼓噪起来,郑西陂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又听得储虎儿扬声言道:“练气初期年俸七块灵石、练气中期年俸十三块,过时不候、未必全取、还请自虑!”
此言一出,还未待众修反应,郑西陂便当即变色,心中了然:“大势已去!”
(本章第二段被审核修改了所以读起来有些奇怪,请大家见谅。括号里头的字不会算钱的,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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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