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业眉头紧锁,环视众将,忽地起身,语气铿锵:“诸君不必忧虑!困境虽险,但胜败未分。
明日我亲率轻骑,直取敌粮道,以断敌粮草。大军则坚守此地,待援军到来,我军必可合围歼敌!”
诸将闻言虽心怀忧虑,但见萧怀业决意已下,纷纷拱手领命。
月色微明,五百轻骑悄然出营,披星戴月向敌军粮道疾驰。萧怀业身披黑色披风,骑乘枣红战马,手持长刀,目光如炬。敌军未料到萧军尚有如此锐气,顿时大乱。
萧怀业带领骑兵连破三处营地,眼见敌军粮仓近在咫尺。
然而,刚一踏入关隘,萧怀业心中便升起不安之感。
四周林木间忽然传来密集的号角声,埋伏的敌军步弓手齐齐现身,万箭如雨而下。阿史那洵亲率步军,用火油泼洒于地,再以火箭引燃,烈焰顿时封住退路。
萧怀业扬刀高呼:“尔等随我冲破包围,切勿自乱阵脚!”他纵马挥刀,身先士卒,斩敌数十人。
萧军轻骑虽悍勇,却寡不敌众,终因被围死地而损失惨重。
阿史那洵冷眼看着混乱的战局,抬手令重骑围上,将萧怀业的座骑拦截于火焰间。
萧怀业战至最后,身中数箭,终被擒住。他仰天怒喝:“阿史那洵!小人行此卑劣之计,待我军卷土重来,必灭尔辈!”
拓跋赫闻讯赶来,见萧怀业遍体鳞伤,却毫无惧意,不禁冷笑:“萧将军何必逞口舌之快?你今日落入我手,便是天命。”
萧怀业冷笑反击:“若非以毒井断水,伏兵袭击,我军岂会落败?胜之不武,算何英雄!”
拓跋赫闻言未怒,挥手命人将萧怀业押往敌营重地。营帐外,风沙依旧如刀,似在述说这场厮杀中的无数壮烈与悲凉。
京师传讯,朝堂哗然。
消息传至渭南军营时,晨钟初响。大营内整饬有序,将士操练如常。
一骑快马破风而来,直奔中军大帐,将一封急报呈至萧允弘案前。信中寥寥数语,却如刀锋般割裂平静:“西北大军溃败,萧怀业将军下落不明。”
萧允弘怔然片刻,随即拨开案上的沙盘,召集亲卫,半日路程急驰至镇国公府。
踏入府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仆从低声啜泣,管家迎上前来,满面泪痕,颤声道:“世子,老爷率军征战,音讯全无。边疆急报传回,说是我军溃败,老爷与将士或遭敌军俘虏……”话未尽,已哽咽难言。
萧允弘抑下心中翻涌的悲痛,沉声询问府中近况。
祖母陆清韵虽镇定自若,语气却少有地带了几分急切:“允弘,朝中风声日紧,有人推脱援军延迟之责,更有传言暗示此战败非偶然。你速入宫请旨,查明内情!”
他领命而出,策马疾行,风声在耳边呼啸。
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速掠过,他却陷入了纷乱的思绪。
“朕不忍你涉险。”
一年前皇帝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脑海中。去岁年末,萧怀业统领大军出战西北,萧允弘原也在随行之列。
戎马多年,他对战阵谋划早已驾轻就熟,乃此次平乱的重要助力。然就在出征前夕,皇帝忽降圣旨,将他调至华州任折冲都尉,驻守渭南,专责京畿防务。
萧允弘清楚,京畿安泰,民生静好,根本无须重兵驻守,这道圣旨不过是以护卫为名,行掣肘之实。
当他被召至宫中面圣时,皇帝面带亲切之色,语气沉缓而温情:“允弘,朕始终记得你母亲去世时的情景,她若在天有灵,定不愿你总是身处刀剑无眼的险地。留你守卫京畿,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她。”
他不动声色地行礼领命,心中早已明白,看似殷切的关怀背后不过是森冷的算计。
他母亲李元蓉虽为惠昭长公主,却因早逝未能给萧家留下更多政治上的筹码,而他作为镇国公府的继承人,若继续在战场崭露头角,势必让萧家再度受瞩,皇帝怎能容许?
调任渭南,名为京畿屏障,实则是将他置于无关紧要之地,斩断父子同心的战机。
如今西北溃败,父亲下落不明,数万将士血洒疆场,他胸中既愧且恨。若那时得以随军同行,是否能以一己之力,助父绝处逢生?
一切都已来不及。
他回过神时,马蹄声碎,宫门已近。纵使心中滔天风浪,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痛楚,面上已恢复冷峻与从容。
萧允弘整理衣冠,步入朝堂,未至殿内,激烈的争辩声便已传入耳中。朝臣分列两侧,支持萧家的官员纷纷上奏,质问战事为何未能得到及时援助。
李承烈面色铁青,怒火中烧,直指苏明谕道:“若非君之诡辩阻调兵马,萧将军岂会至此!萧家十万大军困于边疆,援军却未见踪影,难道不该问责于君?”
苏明谕闻言,面色平静如常,眉峰微挑,语气却锋锐隐现:“此言差矣。援军是否到达,岂能仅凭一人之力决定?至于战事失利,又岂是某些人口中那般简单,随意推卸即可?”
他一番话语平淡无波,却掷地有声。李承烈被他一时噎住,稍作调整后反唇相讥:“你这番轻描淡写,莫非心中另有打算?若当初援军迅速到位,怎会让萧家陷入如此绝境!”
此言一出,朝堂霎时鸦雀无声,殿中气氛凝滞如冰。白宗儒缓缓起身,声音平静而清晰,犹如一柄隐匿锋芒的利刃:“自边疆战事起,数次获胜,本应我军气吞万里。
然敌军却能先知我军布局,暗设疑阵。而我军内部粮草迟滞,士气低落,甚至出现败事之因。战败,非敌之强,而是我军自有隐疾。
边疆本可守稳,但萧将军未能妥善调度兵力,困于黑岩山,确有审时度势不周之嫌。”
此话如寒风入殿,令人不寒而栗。程谦霍然起身,目光如剑,厉声道:“白宗儒!你竟敢污蔑萧将军!若非你亦一力阻挠援军,萧将军何至于此?”
白宗儒从容淡然,似全然未被激怒,拱手缓缓道:“程尚书切莫动怒,鄙人所言,唯在探讨真相。若不加以检讨,恐难以避免重蹈覆辙。”他语气不疾不徐,却掩不住言辞中的冷意。
殿中一片静默,唯有心头的怒火在萧允弘胸膛燃烧。
他的目光沉冷如刀,眼前浮现的却是父亲的身影。萧怀业一生征战沙场,为国效命,忠心耿耿,竟因这般局势,被轻贱至此。
在压抑的沉默中,他缓缓步出班列,俯身一拜,声音沉稳而有力:“父亲萧怀业,乃萧家三代忠烈之人,为国效命,从未有二心。今次一战,败局背后必有隐情。朝堂言辞四起,却多有不实,甚至偏颇。微臣萧允弘,必当还我父亲清白!”
说罢,未待皇帝回应,他躬身再拜,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朝堂,步伐如铁,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