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本身就是死性不改的过程。
零随爱她,但他更爱他自己,他的权势…甚至于天下。
她不过是个狭隘又自私的小仙罢了。
月色入户,灵灯忽闪一下熄灭,她将新月遣了回去,而取而代之的,便是如今她身侧这个一拱一拱钻进她被窝里的小丫头。
她又不是傻子。
虽说现下还无法确定玄拓到底在不在府内,可无论是看起来的忠心耿耿的新月,还是这欢欢喜喜跟在她屁股后的浮玉,无非都是男人派来看着她的眼线。
起初规划着怎么逃开灵力比她高上一截的新月,如今换成了已然是神的浮玉,这便又要从长计议了。
不知为何,雩岑心里却没有什么额外的担忧。
大不了归根结底找不到缝隙可溜,便直接去与那男人摊牌又未尝不可。
除却零随这层,她还有濯黎之妻的伪身份挂着,于情于理,就算是俯眼于上界之顶的玉清真神,恐怕也不能阻挡一个已嫁之妇归家见自己夫君的决心。
即使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已无颜再见对方,所欠的人情已然偿不上,唯有在物质方面得偿些许。
雩岑已然想好,若是能够出了清微府,便就先去慕汜那将自己当初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将自己灵卡里的钱全都去钱庄折现,连着签好字的和离书一齐将那些灵币还有原灵玉全都交给广居少阳府上的人。
除了那几身并不值钱的衣物,她已然没有什么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钱虽少,但到底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雩岑泄气地翻了个身,又想起初见濯黎时男人赠给她的一对看起来很贵的药瓶子。
嗯…一并也还给他好了。
还有那面具……
看来便是个玄铁所制,铸艺虽巧,可材料早已烂大街…就当她用那些钱买了留着个纪念罢!
翻来覆去,小姑娘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几件破烂都盘了个遍,能送的能还的全都归到了‘准备送去少阳府’为标签的一类,其余的有些虽然值些钱,但到底是故人遗物,也不便送给人家。
至于在下界的花销如何,目及所见的,她便能在清微府顺些值钱的东西倒卖,但到底她终归想与玄拓一刀两断了,之前亏欠的也好,待偿的也罢,算她吃亏些一笔勾销,最好她永远也不必再回到这些伤心地了。
至于鹿蜀,她顺理成章把那只胖马驹归到了自己的财产里。
…捡来的也算她自己的!
思绪繁乱,虽早早上床,雩岑却久未入眠,浮玉也像是头一回与人同睡一般太过兴奋,几乎是由她开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夜色稠浓中一问一答起来:
“姑姑,外头是什么样的?”
“外头?…下界?”
“唔…人界。”
“有很多的人,有很多的车马,有很多的烦心事,也同样有很多的情。”
“可听起来与我们这没有什么不一样哇?”
“有很多不一样的事。”
“嗯?”
雩岑敛了敛眸,“有不想成仙的人,也有自甘为天下计不留姓名的人,还有许多遭受过世间苦难却依旧付之于善良的人,山里的猎户并不粗鲁,也可饱读诗书,口舌锐辣的人或许心地善良,绕指绵柔的女子也可笑里藏刀。”
“为何不想成仙?…那些凡人不都是为了成仙挤破头,甚至自相残杀么?”
脑海中浮现出乐安与傅溪的脸,还有那叶父仿在眼前的爽朗笑意,杏眸温润得好似月光:
“或许他们有更宝贵的东西罢。”
“有人为了至生所爱,有人为了恣意逍遥,还有许多人为了不同的理由去追求他们自己更为最珍贵的东西…修仙者必先修心,可这心若有一日修明白了,恐怕也没有那么多为了追求长生而修仙的人族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那些成仙之人,究竟是修明还是没有修明呢?”
“可我还是不明白。”浮玉侧过身来靠在长枕上挠了挠头,“长生便不是最好的事么?”
“可长生也未必是最好的。”
雩岑有些哭笑不得,但对于浮玉这等含着金汤匙出生之人,也难以遐想与世间疾苦感同身受,“还有人觉得,当皇帝是世间第一的大好事呢。”
“唔…这也不错。”
浮玉转了个身,趴着托起脸来,小脸皱巴巴又道:“不对…我爹爹整日如此忙,权利大又有何用,他那等身份,还得自持着不能与我去逛那九重天的大集呢!”
“所以当皇帝才不是第一大好的事!”
“所以阿…每个人有每个人所珍视的。”雩岑将被褥拉至胸前,“或许在他人看来不一定是最好的,只要自己觉得值得,那便是最好的…”
“终有一日,你也会找到你觉得最好的、最值得的东西。”
“那姑姑呢?…姑姑觉得最好的是什么?”
“……”
“我所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这云里雾里的讨论,终究以雩岑上下眼皮打架间,侧脸歪过的忽然入睡,划上句号。
这几日的心力憔悴,就连灵魂都深深疲倦。
………
第二日清晨,待到太阳完全升出地平线时,睡在内侧的浮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眯着眼下意识想略略判断一下外头的天光,却险些被床头不知站了多久的高大黑影险些吓丢了魂——
“九九九九九…!!!”
暗金长眸微敛,信手将她的嘴上封了个哑诀。
“不要说话…”男人尽可能的放低声线,眼眸却像是挪不开似地瞧着身下那张好不容易呈现出平和的睡颜,轻轻将她耳侧散乱的黑发刮到耳后之后,才抬眸看向浮玉道:
“跟我来。”
两只小手死死捂着樱唇,小丫头眨了眨眼眸点了点头。
在尽可能轻的跳下床后,浮玉蹑手蹑脚若做贼似地,跟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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