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后退两步,避免激情上头的兄弟俩不讲武德,直接开打。
他看了看熊文、熊启的块头,自我对比了一些,觉得不是对手,遂放弃了战斗。
熊文、熊启跟着秦太子政一道习武,天天勤练不辍。
公子成蟜眯了眯眼,思考怎么哄小孩。
他要是说什么女人不是货物,不能拿来对赌,这是对女人的不尊重之类的话,估计兄弟俩听不进去。这可是秦国,文官不会打架,上朝都低人一等。
都要抡拳头了,还讲个屁理啊。
除非,这个理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到能瞬间打掉兄弟俩的激情。
片刻,公子成蟜沉声道:
“你们俩姓什么?”
熊文、熊启先后怒喊了声“芈”,满满的情绪。
“芈凰也姓芈。”公子成蟜认真道:“二位壮士,同姓不婚啊。”
同姓不婚,是女子称姓不称氏的原因之一。
姓代表祖上是一个血脉,一个血脉的人不能结婚,这是周朝定下的规则。
果然。
熊启、熊文脸色一变,悲愤之色溢于言表。
嬴成蟜啧啧称奇,不知道两个小孩子如何会有这样丰富的感情。
他觉得大概和兄长九岁为人事是一个原因,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得很啊。
“你让我娶不了芈凰!我要打你!”熊启嘴一扁,哭着扑了上来。
“打!”熊文眼中含着泪水。
“熊孩子真烦人!关我屁事!你俩姓什么这事不得赖你们父母吗?”嬴成蟜快速向后退,怒喷两声,大喝一句:“快来人!保护本公子!”
华阳太后、华阳不飞听到外面闹起来了,起初还觉得挺好,认为几个孩子能玩到一起去。
等到芈凰在外叩门:
“祖姑!熊文、熊启和我夫君打起来了!”
后室中的兄妹面色一变。
半个时辰后,公子成蟜向华阳太后辞行:
“过些时日,我便要去齐国了。”
华阳太后闻言,面色略沉,挥退所有人,连最疼爱的芈凰都没有留下。
及至室内只有她和嬴成蟜两人,她才语重心长地道:
“你去作甚。”
嬴成蟜沉默片刻,摇摇头:
“恕我不能说。”
楚系外戚就是贵族,是世袭世禄制的既得利益者。
华阳太后脸色更不好看了。
不和她说,不就是信不着她吗?
她想要训斥两句。
她做了这么多,公子成蟜却还没有拿她当自己人!
话到嘴边,忍住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不能庇护楚系多久,未来楚系还要仰仗眼前少年。
她哀愁地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道:
“蟜儿啊,你不说,孤便也不问了。
“但你要记住,凡事都当以正路为行,不可事事皆走险道啊。
“你被燕国囚禁,王上雷霆震怒,以借道于赵,出兵伐燕的方式逼迫燕国放人。
“事后的结果虽然是利于秦,让秦国信誉在中原恢复了几分,让赵国、燕国再无相睦之理,让燕国再无崛起之可能。
“看上去,你以中原为棋盘,以诸侯为弈子,操纵列国为你所用。
“但你想过没有,万一这中间出了意外呢?
“比如……”
华阳太后正视公子成蟜,道:
“三晋以你被囚禁为借口,联合魏、齐出兵燕国,灭了燕国呢?
“我秦国与燕国不接壤,这是完全资敌的事啊。
“诸侯配合你,列国随你心意而动,都是因为削弱燕国这有利于他们本国,不是他们蠢啊。
“再说你合纵五国逼迫王上用郑国治水。
“郑国此人名气大,但从来没治过水,空有一个大禹传人的名头罢了。
“他会治水,能治水吗?
“在这十年,列国来攻怎么办?
“历史上撕毁的盟约还少吗?盟约从签订的那一日就是为了撕毁!
“你从小就说要发动全国修渠。
“你父不应,孤不应,魏辙也不应,我们都是目光短浅吗?
“你是神童,这不假,能在七岁的时候和我们争锋。
“可你千万不能小觑天下英雄,认为都不如你啊。
“你能合纵五国,不是你有名声,是因为这件事对五国有利,他们在利用你的名声。
“利用人者,为人所制。
“你在操控五国的同时,自身也被绑在了五国上,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你的一意孤行,将使我秦国未来至少十年都处于动荡之中,无力做事。
“别怪大母说你,你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在外行走,再做事,三思而后行,行不行啊。”
嬴成蟜神情认真,重重点头:
“唯。”
父王的手段,他见识过。
魏辙,黄石公的手段,他也见识过。
唯独华阳太后,他之前一直以为其只是善于权谋。
原来,不是。
秦能辅政者,必能为于政。
“大母,我有一事相询。”
“曰。”
“我昨日在华清宫看到一个只穿了一件纱衣的宫女,我兄说他宠幸这个宫女,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这件事王上也知道。”华阳太后了然:“你放心,这里没有阴谋。那个宫女原本是隐宫的人,和隐宫中人育有三子。除了她本人以外,她的三个儿子都在隐宫做事,在外再没有亲族了。”
嬴成蟜三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魏武遗风倒挂到先秦了?
满脸愕然,不可置信道:
“……她有夫君?还有三个儿子?”
华阳太后淡定颔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太子宠幸一个宫女,有什么打紧?多宠幸几个也无所谓。
至于有没有夫君,那就更无所谓了。
太子看上宫女,是他们一家的荣幸。
“这……淫人妻……这不好吧……这怎么能……”嬴成蟜不知说什么好。
华阳太后笑了笑,很自然:
“此事,大母只说与你听。
“那个宫女是王上亲自安排的,专门为你兄长缓解压力。
“一个有子的女人,要比没有子的女人好控制。
“她有牵挂,就不太可能铤而走险。”
嬴成蟜眉宇堆聚在一起:
“大母,我是说她有夫君,怎么能”
“有夫君又如何?”华阳太后打断,奇怪道:“杀了不就好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夫君了。”
嬴成蟜看着一脸奇怪的华阳太后,心中寒意骤生。
他不知道是自己奇怪,还是这个世界奇怪。
公子成蟜走出甘泉宫,上了一辆驷马高车,拒绝了中车府令芈阳亲自驾车相送。
华阳太后看着驷马高车远去,招手叫来心腹芈阳,表情淡淡:
“太子宠幸的那个宫女儿子怎么样了?有好苗子吗?”
芈阳躬身道:
“还真有一个。
“过目不忘,读书甚快,对律令尤为敏锐。
“臣按照太后所说,已经把他带在身边。
“哦对,他对驭车也颇有心得。”
“嗯。”华阳太后点点头:“好好教,太子若是宠幸那宫女不腻,或许此子能派上用场。”
“唯。”芈阳应命。
楚系虽然一直站在公子成蟜一边,但公子成蟜和太子政并不是水火不容,而是兄弟齐心,这在这个秦国历史上都很少见。
既然如此,那楚系当然也要多和太子政亲近,这可是未来的秦王。
夜幕降临。
芈阳回到住处,坐上床榻。
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男孩端着一个木盆走过来,盆中则是冒着热气的热水。
孩童放下木盆,恭敬得为芈阳脱去靴子,袜子,给芈阳洗脚,神情认真。
芈阳舒服地吁了口气,笑道:
“赵高,你这小娃越发会伺候人了。
“今日有没有偷懒,秦律背了几条啊?”
男孩露出笑脸,似乎为自己被夸赞而欢喜:
“没有偷懒。
“今天只有一卷竹简,高把竹简上的都背下来了。”
三个时辰前,麃公府邸。
庭院中,麃公在挖地,一铜锹一铜锹地挖,公子成蟜在旁边老实等着。
很快,白骨开始渐渐显露。
麃公指着大半仍旧被黄土掩埋的尸骨给公子成蟜看:
“公子知道这是何人吗?”
“赵公子高。”嬴成蟜如实说道。
在一个自小维护自己的老人面前,少年不想有隐瞒。
老将竖起大拇指,道:
“公子真是聪慧啊,果真猜到了。
“当时公子多勇猛啊,老夫可是和几个老鸟狠狠炫耀了一番。
“可是现在……”
麃公丢掉铜锹,闷声道:
“公子怎么不勇猛了呢?为什么要治水修渠呢?公子为什么不敢和赵、燕、韩、楚、魏打一仗呢?”
少年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要往大了说,是为了秦国日后能有一个大粮仓,是为了关中百姓不再受水患之苦。
可要从本心说,决定他推动治水的关键动力,就是不想白无瑕死在战场上,不想他在心中依旧埋怨的父王劳累而死。
他在外要一个君子名。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君子。
赵高身世非杜撰,是根据史料合理推测,可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