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我若死,荆州你们都守不住,交给刘玄德,也可有一保之力,孙策与我有仇,若被他攻破,荆州上下,必死无疑,我原以为,刘玄德一保,便可分庭抗礼,也可保荆州上下子民……”言罢泪如雨下,道:“不料他也绝非善人!”
蒯良道:“实非良贬低刘备,而是,刘备正是雄主,才更不可能保荆州,他不是主公,主公一心只为荆州,他要荆州,眼界却不止是荆州啊,若要力保才能保荆州下者,绝非刘备,刘备只会弃之,存亡之际,雄主只留青山,不留柴火……”
刘备要的是基业,可这个基业,未必就非得是荆州,荆州若是火上之鼎,他只会弃之不顾的。刘表以前信刘备,现在却明白了这个事实。
幻想被无情的打破了,所受的刺激可见有多深!
刘表的脸煞白如纸,抖擞着握住了蒯良的手,泪如雨下。
所谓英雄末路的残酷,正在于此。
刘表也是曾雄锯一方的雄狮,虽无功于开拓,然而,对荆州,他是贡献了一生的。
可是如今,他无力再保便算了,还落入无人可继他遗志的哀伤。
狮子老了,身边所有的人,都无志于继承他的一切志愿,根本没有人在乎荆州的生死前程的时候,心里的哀伤,无人可懂。
他一死,荆州就是架在柴堆上的鼎,也无人可一救!
蒯良道:“主公,此事还在于长公子,其余人等,皆非良人!”
“表便是死,也绝不依附吕氏,那三姓家奴!”刘表苍凉的声音透着愤怒和坚持。
刘表闭上了眼,道:“然而琦儿,有他自己的选择,表死之后,之后……子柔辅佐我琦儿,让他不受吕氏所害,不被刘备所胁,能够为荆州之主,保一方之民,表死而无憾,只要……吕氏父女肯保我荆州子民,琦儿的选择,表都认了!”
蒯良难受极了,重重的拜了下去,道:“良死亦不负主公所托!”
刘表这一刻的心情,与当初袁术相似的。
但为雄主,哪怕只剩一口气,都有一点些微的最后的尊严,绝不肯低头的。
刘表苦笑道:“……这种末路,困兽遇四壁之感,原来是这样,枉表自负,壮年时,从不会想象会有此等境遇。也罢了,齐桓公年老失势时,死都不能保其尊严,表如此,已经算独善其死矣,至少,比袁公路,略好些,不至于见到兵临城下,死不甘心!”
“主公万万不可有事,现在这个局面,主公若是出事,荆州必保不住啊……”蒯良低泣道:“现在的徐州一心只在北方,荆州若是顾不好,不仅荆州出事,长公子也必被人所图,徐州也保不住长公子。还请主公,无论如何尽力支撑,万万不可丧气!”
刘表挣扎着起了身,道:“不错。表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他若死了,荆州立即摧枯拉朽般立刻瓦解,豺狼们都得啃上来把荆州分着吃了!
孙策,蔡氏,刘备……有内有外哪个肯放过?!
而徐州精力在北,哪里有足够的兵力保住刘琦?!
所谓残酷就在于此,生者不可以择其死时,就是天命!
“表还可支撑,子柔还需另有准备。”刘表握紧了他的手,道:“琦儿能不能保住荆州,表之后人能否再主荆州,在子柔身上,切莫声张,暗中准备。蔡氏尤可,不会疑心,只是刘备身边有一神算,要仔细小心!”
蒯良道:“虎狼相争,主公自可安然。何不利用二人争斗,以图暂时太平?!”
刘表一想也是,不错。以往他都是尽力的避免这件事的发生,现在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制衡之法!
“好!”刘表也下定了决心。认清了一切虚假局势以后,做出了判断!
“主公安心,一切全在良身上。”蒯良道:“长公子嘉顺温良,那位女公子必然重用,以后不会有意外的。只需保住公子不被旁人所图,便可长久。观袁公路之子袁耀,已至寿春,为守一方。经那战事后,如今不过是改了姓,归顺矣,与当初袁公路在时,又有何区别?!袁氏荣耀,长公子以后也必荣耀。吕氏牵一发动全身,吕娴要得天下,她必要支持,绝不会轻易动身边的支持者。”
“果然如子柔所言,利益,才是永远平衡可依赖的标准,而所谓仁义,不铭一闻!”刘表道。
“非仁义不值,而是真仁义者少有,”蒯良叹道。
议事之后,刘表只当没听见外面的风声似的,蔡氏便有来言及刘备两面三刀,暗中背荆州而曹操结盟,欲卖荆州的言语,他也放任不管,当然,对刘备也没有一句的指责,可谓仁义至敬,还口口声声的说刘备于荆州有恩,不能伤了恩人之类的叹词。
然后袁绍果然责让刘表,刘表便叹,吾心向袁公,天地可表,然也记恩于刘玄德昔日护荆州之义,因此不忍责让云云……
反正就是占了仁义之名,已是认清了左右不了任何事情,还不如博得一个美名。哪怕这个美名的背后是软弱懦弱无能的名声……
“刘表聪明啊,”吕娴道:“幸而他没出事,若是此时病了,或是去逝,我还心惊一回。”
“他身边有蒯良,必保一时无恙,”陈宫笑道。
“公台此事之上,有功,只是要担个小心眼的名声了,”吕娴笑道。
陈宫大笑道:“宫以往骂曹贼时,名声也不怎么好,此次骂刘备正好派上用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