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奶奶说着,轻推程老爷子朝门外走:“别看了,这里面都收拾好了,你可别给我把东西整乱。”
一听老妻这话,程老爷子不高兴了:“我是要做曾祖父的人了,不是三岁小孩子。”
程奶奶先是一怔,旋即笑出声:“是是是,你要做曾祖父了,你不是三岁小孩,是我刚才说错话,还请老程同志见谅。”
程老爷子重展笑颜:“下不为例,不然,重孙孙们到时只是我一个人的。”
“老小孩。”
程奶奶嗔眼老伴,两人下楼来到客厅坐下。“你要不落实一下,看给夏夏他们的机票有没有订好。”
为安全起见,程奶奶提议叶夏乘坐飞机到京市,这不,担心机票不好买,忍不住催促程老爷子赶紧打电话问问。
“你就放心吧,夏夏是国家重点保护人才,即便没我那个电话,上面也已安排好,由小林他们护送夏夏飞往京市。”
程老爷子这话一出,就听到程奶奶感叹:“咱们隽朗真是有福气,能娶到夏夏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应该说咱老程家真有福气,有隽朗这么好的孙子,才娶到夏夏这么好的孙媳妇儿。”
程老爷子笑说。闻言,程奶奶眉开眼笑:“老头子你说得对,是咱老程家有福气,有和好孙子,好孙子又给咱们娶了个好孙媳妇。”
微顿片刻,程奶奶把话题扯回机票上:“对了,小五的机票你可有着人买好?还有老靳家、老贺家、老赵家的小孙子,他们的机票有没有一起准备?”
“你呀就是爱操心。上面既然知道夏夏要带小五来京市,自然得给小五准备机票。”
程老爷子靠坐在沙发上,不疾不徐地说:“老靳知道宸君他们和夏夏一起动身,自个掏腰包,和上面沟通,多加了三张机票。”
“这就好,真喜欢能立时立刻看到夏夏。”程奶奶笑得舒心,但转瞬不知想到什么,情绪又低落下来,见状,程老爷子问:“你这又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咱儿子,你说他怎就那么早离开咱们呢?要是他还活着,看到隽朗结婚生子该有多好啊!”
擦拭眼角,程奶奶不想老伴为自己担心,脸上慢慢的重新浮上笑容:“不过他在地底下知道隽朗娶了个好媳妇,自个马上就要做爷爷,肯定很高兴。”
程老爷子冷哼一声,浑厚沉稳的嗓音响起:“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孝子,还没好好在咱们跟前尽孝就丢下咱们,丢下自个的儿子,
这些年,是小衍那孩子在隽朗面前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是小衍给他养大儿子,教导儿子,他哪来的资格不高兴?!”
话虽说的强硬,但老爷子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和贺家小子贺衍、李家小子李钧、靳家小子霆琛相比,他儿子一样很优秀,可这个优秀的儿子偏偏在年纪轻轻出意外,让他们做爹娘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臭小子,真是不孝!
“你也想儿子了吧。”
程奶奶不是问,她用的是陈述语气:“想便想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程老爷子瞪眼,心口不一:“我才不想那不孝子!”
大梨树。
由于近一个月没收到大女儿寄包裹回家,写信寄出也不见有回信,汪母气恼,觉得汪小雅是翅膀硬了,想要飞出她的手掌心,不想再顾着娘家的死活,牙一咬,和汪父向厂里请了几天假,
夫妻俩拉着个脸大老远来到大梨树,打听到江学礼家的位置,神情高傲,在大梨树不少社员的目光注视下,朝着江学礼家一路前行。
兜里有钱,江家大房、三房、四房皆有另选庄基地起新房,现如今,老屋那边只住着江老爷子和江奶奶,外加逢年过节回家住的五房江顺一家。
“我说这两位同志,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城里来的,这到咱们村找学礼家,你们莫不是汪知青的爸妈?”
刘凤仙是个大喇叭,且最爱讲闲话,瞧着汪父汪母的着装,再听到两人打听江学礼家,眼珠子一转,隐约间猜出二人身份,见汪父汪母没有否认,她立马吧啦吧啦说起来:
“哎哟!你们真是汪知青的爸妈啊,你们还有脸到咱大梨树来,我给你们说啊,汪知青上个月就和她男人离婚啦,知道他们为啥离婚不?”
也不管汪父汪母如何震惊,刘凤仙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那是因为汪知青胳膊肘子往外拐,总背着婆家人偷拿婆家的东西给你们这做爸妈的往家寄,你们是咋教闺女的呀?竟然能把闺女教的一心向着娘家,扒拉婆家,供养娘家,啧啧啧!
要不是那天被她婆婆撞个正着,我看啊,汪知青能把她婆家的粮食柜子给掏空。你们说说,这人家是娶媳妇,咋就娶了个贼娃子进门?
也是你们这做爸妈的有本事,能养出汪知青这么好的闺女。对了,你们今个跑到咱大梨树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收到汪知青寄的东西,所以在家坐不住,专门跑过来上门讨要的?”
汪父汪母的面部表情由高傲转为震惊再转为难堪,见不少社员端着饭碗或蹲或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热闹,两人只觉被人“啪啪啪”一个劲打脸。
“好心提醒两位一句,不想被学礼他妈打出门,你们尽管登你们前女婿家的门。哦,忘了说了,你们家养的闺女真值钱,光彩礼就要人学礼家一百五,还要人三十斤细白面,这在我们农村,取俩媳妇都不成问题呢!”
上个月汪小雅和江学礼离婚,为什么离婚一事,在整个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可以说,汪小雅的名声在大梨树社员间,在知青点都烂的不行,但好的一点是,汪小雅和廖华之间的龌蹉并未有风言风语传出,否则,汪小雅在大梨树只怕很难再做人。
不过,大家对于孩子归汪小雅抚养,颇感到疑惑,然,江学礼一家完全不在意,像是没有过孙女似的,在汪小雅和江学礼离婚至今,无一人去看望过孙女妞妞。
离婚,汪小雅自然不能再住在江学礼家,而她又有个孩子要照顾,住在知青点难免有些不便,况且知青们排斥汪小雅住回知青点,最终,江安这个大队长只能将汪小雅母女安排到祠堂,与贺诗琪和池阳两口子做邻居。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汪母忍着难堪,低声问汪父,她这趟过来,目的就是想从大女儿婆家给自家扒拉点东西,但照目前的情形看,他们前脚登人家的门,估计对方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扫地出门。
“不管什么原因离婚,咱家小雅都得从她婆家分点东西出来。”
汪父如是说着,闻言,汪母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这就找人问问小雅现在住哪。”
抬眼间,汪母正要去问人,就看到自家闺女用一件旧衣服裹着外孙女背在背上,手拎农具一脸疲惫地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看到闺女,汪母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离婚就离婚,作死的,干嘛要把赔钱货要到身边来养着?
有养赔钱货的钱和粮,咋不寄回家养娘老子和弟弟妹妹?
“妈……”
被人拦住路,汪小雅不由抬起头,见站在她面前的是本该在千里之前的母亲,她不由揉揉眼睛,再次看向对方,发觉自己没有眼,立时,眼睛鼻子齐泛酸,哽声轻唤:“妈,你怎么到这来了?”
视线挪转,她又看到自己的父亲,嘴角动了动,喊了声爸,而后说:“先去我住的地方吧,你们也好歇歇脚。”
汪母这会即便有一万句话想数落闺女,也只得忍着,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是城里人,是一名光荣的工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当街就张嘴骂骂咧咧,不过,她仍冷着脸小声嘀咕:
“你说你是傻了不成,这被离婚就算了,怎么还把个赔钱货要到身边养着,你是钱多还是粮多?真是不让人省心,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木头疙瘩!”
汪小雅咬唇一语不发。回到住的地方,她把孩子小心翼翼从背上解下来,轻拍了拍,将孩子放到炕上,一刻不停,从门外拿进来两个快要散架的小板凳进屋,招呼她爸妈坐。瞅着那两张破凳子,汪母皱眉:“这能坐人?!”
连阴沉得都能下雨,汪母和汪父一脸嫌弃地坐到炕沿上。
“怎么就离婚了?”
一听老娘问话,汪小雅咬了咬唇,声若蚊呐:“是我做错事,学礼不想再和我过日子,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大声点!”
汪母不耐烦地说:“就因为你给咱家寄东西,就为这,那泥腿子就要和你离婚?”
“我把学礼给我买的营养品每次给家里寄大半,学礼虽然生气,却没真得怪我,但他生气我偷开粮柜,偷拿家里的粮食……”
“你是蠢货吗?怎么就能被你婆家人发现?”
汪母咬牙切齿,瞪着汪小雅:“做事谨慎些,不懂?”
“妈,我已经很小心了,可我也没想到我婆婆那天会突然在半中午回家,看到我抱着打包好的包裹,我婆婆气得直接站在院里骂我,
引来不少邻居看热闹,当着那些邻居的面,我婆婆把我怀里的包裹撕开,把家里这一年多来丢粮食的事嚷嚷了出来,说我是小偷……”
汪小雅带着哭腔诉说,听得汪母愈发不耐烦,索性直言:“离婚分给你的东西呢?还有这赔钱货,你要么送回江家,要么我和你爸抱走帮你送人,没了这个拖累,你也好找下家。”
“不,妞妞是我的孩子,不能把她送走。”
汪小雅摇头,快步到炕边抱起女儿,瑟缩着推到门口,一脸恐慌说:“我是过错方,离婚什么都没分到。另外,我婆婆让我退回彩礼和给咱家的那三十斤细白面,还有我这一年多来偷偷寄给咱家的东西。”
“你说什么?”
汪母突然拔高声音:“那村妇咋不上天呢?!我好好一个黄大闺女嫁给她儿子,难不成白随这一年多?”
汪小雅一瞬间脸颊火辣辣的疼,她不是,她在嫁给江学礼的时候,已经不是黄大闺女,但她不能把这说出来,不然,以她妈的性子,绝对会找廖家的事,要真这样,无疑将廖家人往死路上逼。
“是我不经婆家同意寄东西给咱家,是我做错事在先,原本我婆婆要报公安抓我,是我担心这一被抓去改造影响到你和我爸还有弟弟妹妹,就……就给我婆婆写了张三百块的欠条,由大队上慢慢从我工分里扣,把钱还给人家。”
一听不用自己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汪母的脸色稍显缓和:“那三百块欠条,其中有彩礼一百五,另外一百五是三十斤细白面和那些东西折算成的,对不对?”
“嗯。”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三十斤细白面和你往家寄的那些东西值一百五?”
“妈,你是不是忘了我每次寄东西的时候,有顺便寄钱回去?在每次寄出的包裹中,最少我会放五块,偶尔放十块,把那些钱加起来,我写的那张三百块钱的欠条一点都不多。”
“死丫头!你倒是和我把账算得清!那你咋不说说你怀里抱的赔钱货,江家人每个月给多钱抚养费?”
“没抚养费。”
汪小雅流着泪低声说。
“怎么没有?”
汪母神色不明,盯着汪小雅的表情变化,蓦地,她似是想到什么,指向汪小雅,嘴角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汪父坐在炕沿上,始终未发一语。
等汪母缓过气,她拎起自己的人造革包,没好气地冲着汪父说:“走,赶紧回家,这耽误一天,咱们就少一天工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