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本官是来交朋友的
京师。
最近由京中百官们推动的,有关于担忧江南局势稳定的问题,终于是在私底下摆在了内阁次辅徐阶的桌案上。
一壶钱塘的清茶。
热气卷着茶香升腾。
本是休沐居家的徐阶,无心品茗,更无雅兴观赏窗外愈发葱郁的林木草。
在他的面前。
是位出身南直隶常州府的京师礼部官员。
“阁老,这件事无论如何您也得在内阁和皇上那里出面说道说道呀。”
说着话,该官员躬身为徐阶倒了一杯茶。
周围其他几名在今天登门拜访的官员也都纷纷点头附议。
这些人,都是江南应天巡抚衙门辖下江南十二州府出身的在京官员。
徐阶没有端起茶杯,而是侧目看了一眼礼部来的官员。
站在他身边的二儿子,如今依旧和高务观共同执掌军需差事的徐琨,立马皱眉看向该官员:“南边如今都是太子宾客严绍庭在担着,应天巡抚也是海瑞这个浑不吝。加之这一次南边六省的大权都给了严绍庭,这也说明皇上是希望南边能动一动,能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个道理诸位难道还不懂?”
徐阶没有开口,徐琨自然知道这是自家老子希望先借自己的嘴来堵这些人的话。
在场的官员们愣了一下,而后才一个个的挤出笑脸。
“是是是。”
“徐郎中说的自然是极对的!”
“当初皇上和朝廷让严宾客南下,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让朝廷再多些进项。这里面的道理,我等自然是明白的,也不敢胡乱坏了规矩。”
众人一阵附和。
别看朝上有事没事就是尔虞我诈。
可他们这些出身江南的人,也别管各自利益关系如何,可最后还是得要看徐阶和徐家怎么说。
毕竟。
谁让如今江南出身的唯一一位内阁大臣,就是徐阶呢?
而且还是内阁次辅。
只不过众人附和之后,各自目光转动暗自交流,不多时也有人重新提出了顾虑。
“只是……郎中所言固然有理。可是若当真放任不管,恐怕依着应天巡抚衙门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怕到时候江南地界上的人家,都得要损失惨重吧……”
这人说着话的时候,眼神那叫一个大有深意,止不住的看向坐而不动且不发一言的徐阶。
毕竟江南十二州府,算来算去恐怕也就松江华亭徐家这些年得利最多。
又有人小声开口:“而且……若说有所损失倒也无妨,毕竟损失不过是当下。难道严宾客还有那个海瑞能一辈子在江南为官?我看这是肯定不会的。”
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这人还会说些什么。
“但是,如今下官觉得损失多少倒是无所谓,也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可这件事一旦真让应天巡抚衙门做成了,诸位觉得这里面的详情,江南那边这些年谁人得利,诸如此类的事情会不会被有心之人给传扬出去?而若是当真传出去了,届时又会如何?”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纷纷是后背顿生一层冷汗。
就连今天做挡箭牌的徐坤也是心生担忧的吞了一口口水,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身前的父亲。
是啊。
毕竟按照道理和规矩来说,尤其是到了严绍庭和海瑞这等位置的朝中官员而言,就端无可能长期在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位子上待的太久。
这是朝廷防止官员在地方做大的一种必要手段。
更不要说在前汉的时候,还有更为严苛的为官三互法制度。
那么按照这个道理。
只要严绍庭和海瑞以后离开江南,哪怕现在江南地界上有所损失,可等他们走了,江南士绅大户依旧能在今日吐出去多少就能在来日加倍的吃进去。
这一点放在过去,基本就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而这也是地方上在面对那些真正的忠良清廉官员时,最常用的办法。
先是低调几年,若是不行那就舍弃些好处后继续低调。等那清廉官员得了政绩,高升别处,地方上立马就能席卷重来。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应天巡抚衙门要做的是清查田亩人丁,涉及田赋丁税等事情,那最后肯定是各家有多少田地都会被查出来个真切数目。
到时候一旦曝出来。
你张侍郎家怎么好端端就有几万亩地啊?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还有你贾主事家,原本你是清贫出身,自小孤儿寡母,怎么等你当官成婚开枝散叶,现在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家里就快有良田万亩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到时候不用想也不用解释,贪官污吏的名头是少不了了。那朝廷要不要查?三法司还有锦衣卫那帮爪牙要不要过问?
这个事情就会越闹越大。
即便最后可能会因为牵扯太广,犯事的人太多,只能是重拿轻放,小惩大诫。
可他们往日里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体面那也是全都没了。
往后还怎么抬头见人?
出门相互一看,你侍郎家有三万亩地,我主事家有一万亩地,怎么那头的那位郎中占了五万亩,还讲不讲规矩了?
这时候是该说都贪墨不法。
还是说侍郎贪的不如一个郎中多也太他妈的丢分了?
所以这事。
就不能真让应天巡抚衙门给办成了!
众人基本是心意相通,担忧的目光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徐阶,也同时将最后做论断的压力给到了他身上。
徐阶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是江南出身没错,是这些京中清流和南方出身官员的领头羊也没错。
但自己也是内阁次辅,也是皇帝要留在内阁的辅政大臣。
帮了这些人,那就得要坏了皇帝希望朝廷能在江南再赠税银的想法。
帮了皇帝,那这些视自己为同道中人的清流名臣们就会对自己大为失望,甚至会导致自己在这些人里的权威和信任大大折损。
帮或不帮,出不出力。
都有对或不对的原因及理由。
一时间。
一根筋成两头堵。
徐阶这就成了夹在中间新进门的小媳妇儿。
“左右说了这么多,老夫也都听进去了。加上这些日子,你们在下面这样说那样说,我也都有所了解。”
终于。
徐阶还是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的开了口。
他一手搭在桌案上,轻轻的转动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边抬头视线扫向在场的人。
“你们想说还有想要做的事情,老夫也都明白。那么当下,你们对南边的事情,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说到这里,徐阶语气稍稍变得凝重了些:“早知道,毕竟太子宾客南下,那是带着皇上的期望去的。”
“下官们当然知道规矩,严宾客才到江南几日啊,肯定和当下这件事没多大的关系。而且现在传来的消息,也都是应天巡抚衙门在具体操办,虽然有风声是严宾客有所参与,但想来也不过是他与海瑞过往有些交情,于是海瑞登门拜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