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如今江南诸府县,明里暗里是对清丈田亩这事报以不配合的态度。
毕竟要想清查出当下地方上的真实田亩总数,那就必须要一村一村,一镇一镇,一县一县的将所有田地都丈量一遍。
然后才能算出应天巡抚衙门辖下十二州府的田亩总数。
只要地方上官府衙门不配合,来一句不认识会丈量田地的人,那应天巡抚衙门和税兵衙门的人就基本什么都做不了,除非自己拿着尺子去田间地头一块块丈量。
事实上。
如今这十二州府的人也基本就是这么干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会丈量田地的人,那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反正朝廷科举为官,也不需要当官的老爷懂得如何丈量田地。
一时间。
地方上隐隐开始和南京这边的三座衙门对抗了起来。
各地的消息也在不断的流通传递着。
“派兵!”
“为今之计只有派兵!”
“大兵压境,我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负隅顽抗、阳奉阴违了!”
西园内,忙碌了大半个月的海瑞,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拍着桌子骂了起来。
张居正却是面带笑容,如今也算是让海瑞尝到了清查地方田亩的苦头了。
“派忠勇营和水师的人去!这些都是你们两都调动的,就让他们去!”
海瑞双眼有些涨红,杀气腾腾的。
严绍庭想笑又不敢笑的注视着他,劝说道:“刚锋兄莫急,你不想想当初叔大兄可是也在松江府好一番折腾清查田亩呢?”
海瑞眼前一亮,扭头就看向了张居正:“对啊,我才想起来这事你干的比我有经验,你那时候怎么没有冒出现在这局势?”
张居正哼哼了两声:“你不知道先去找一找存在玄武湖那边的皇册和鱼鳞图吗?”
海瑞愣了一下,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对啊!”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拿着皇册和鱼鳞图比照,自然就能查的更快还更准确!”
说着话他就已经站起身要往外面走。
张居正连忙喊道:“你要做什么去?”
海瑞面带焦急:“我带人去玄武湖那边将东西找出来啊!”
张居正撇撇嘴:“等你找出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一边调侃着,张居正一边朝着严绍庭挪了挪嘴。
“喏,润物昨晚就交代了人,一早就去湖上要将东西都找出来,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了。”
海瑞顿时愣住。
他现在如何还听不懂这话的意思,立马一阵脸红。
却并非是羞涩,而是羞愤。
一声低喝。
海瑞满面涨红:“好你们两!明知道可以这么办,却让我生生干了半个月!”
张居正哈哈大笑。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是在海瑞身上出了一口恶气,讨回了些许公道。
严绍庭则是连忙上前拉住海瑞:“刚锋兄息怒,其实让你辛苦这半个月,也不是没有作用的。如今既然都看明白了底下的人,也知道了他们的手段,那咱们也就更好做了。”
张居正在笑完之后也说道:“当初一开始,润物就上书朝廷。既然这些官府都言辞振振没有懂丈量田亩的手下,那自然也算是官府失职。润物上书提议朝廷以此为理由降旨惩治地方官府,并派精于丈量田地的人过来。想来,再有个十日,也就有消息了。”
见严绍庭和张居正已经给事情都安排好了,海瑞只能是气鼓鼓的坐着,闷声道:“那现在还要做什么?”
张居正看向严绍庭。
严绍庭双目眯起。
“那自然是等着江南大乱了!”
“这潭水搅混了,咱们才好浑水摸鱼,将那些个刺头拔掉!”
严绍庭的话里带着几分杀气。
这一次应天巡抚衙门辖下十二州府能如此行事,要说背后无人指使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趟江南之行,直到今日都显得有些过于善良了一些。
到现在竟然连一个人头都没有砍下来。
淮安府马头镇杀的那些白莲教逆党贼子不算数!
是时候杀几个用以震慑了。
最好是能让朝廷出面,株连一帮人。
不然还不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
“反了!反了!”
“他严绍庭难道是想反了天吗?”
南京总督粮储大臣杨宗气,怒气冲冲的冲进了户部尚书张舜臣的公廨。
屋门也不曾关上,就这么敞着。
杨宗气当着张舜臣的面,拍着桌子大喊道:“您知道吗?严绍庭今天派人去后湖查阅皇册以及鱼鳞图,这是要做什么?他是觉得咱们这些在江南为官的人全都在坑蒙拐骗?还是说,江南二百年的官员,都不能信了?”
“张部堂,这事咱们必须要管啊!再不管,这江南只怕就要改姓严了!”
“他严绍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您张部堂不管,我也得管!我不能叫外面人因为这事,骂起咱们为官不仁!”
一通骂骂咧咧,杨宗气又推搡开人,一路冲出了户部衙门,留下一帮吃瓜却一时间看不懂局势的胥吏们。
而在公廨里。
张舜臣脸色阴沉,看向坐在边上的张玭。
张玭则是脸色难看:“他这是在甩锅!这是要奶好给那些大户,让他们知道他杨宗气还在为他们奔走,最后骂名和过错都要落在咱们身上!”
张舜臣冷哼一声。
“到底是为官多年,平日蠢笨,这时候却聪明的很。”
张玭上前一步:“那现在我们怎么做?就眼看着外面一步步乱起来?”
张舜臣缓缓抬头看向门外。
许久后。
他才笑了一声。
“恐怕有人正等着局势大乱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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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