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石的,你跑哪儿去了,‘张大疤’逃跑了,你倒是敢回来了?你以为你就清白了是吗?你以为你的手上就没沾上我们砂丁的血吗?我们大伙儿被鞭子抽的时候,你什么时候为我们说过话,现在拿一截木头就来糊弄人,做梦!你的烂账我们也得一笔一笔地算!”
见石欀头低眉垂首一言不发,“大黄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冲过去试图将那截欀木拔起来,拔了半天都拔不动。
气急败坏地“大黄牙”抬起脚来就要去踹那欀木,朱伯大吼一声:
“大黄牙你不要太过了!这是小井和家旺的坟!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大黄牙”悻悻地站到一边,没有再说话。
朱伯走到坟前,重新将那欀木正了正。
胡承荫却对这场风波熟视无睹,他只是一直盯着欀木上的文字看了好久。
尖子上的人一直“小井、小井”地叫着,他也从没想过小井姓什么。
原来小井竟是姓“苦”吗?
胡承荫太难受了,他想起小井游鱼一般灵动的身影和水灵灵的双眼,他想起苏家旺结实的臂膀和爽朗的笑声,想起两人甜蜜的对视,往日的片段纷纷浮现,争先恐后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胡承荫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再无法忍耐,身子一歪,吐出一口血来。
吕世俊要离开天良硐了,胡承荫和石欀头告诉他,吕恒安准备把天良硐卖掉,吕世俊听后点了点头,他告诉尖子上的众人,自己一定会把尖子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保证‘张大疤’再也无法插手尖子上的事。
冷饭狗们都跑光了,砂丁也都跑没了。
整个天良硐宛如一片废墟。
胡承荫回想起刚来到尖子上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觉得恍如隔世。
临走的时候,吕世俊紧紧地握住了胡承荫的手,一下子将他带入怀中:
“阿青,真的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胡承荫点点头: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
就在胡承荫和吕世俊依依话别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杂沓而来,飞扬的尘土迷住众人的眼睛,尘埃散去,五六十个身穿军服的士兵骑着马停在了天良硐的入口。
为首的是一个一脸阴鸷的军官,而他旁边那脸上写着“狐假虎威”四个字的不是别人,正昨夜刚刚从天良硐逃走的”张大疤”。
“吕世俊,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毛还没长齐呢,就敢对着你舅舅开枪了!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个旧的丁佑秋旅长,这些人都是他的兵,他们手里的枪就是王法!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就叫这尖子改姓‘张’!”
吕世俊站到众人前面,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众人。
“舅舅,停手吧,已经有许多人命就死在你手上了!不要再杀人了!”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要论害死的人多,我有你爹多吗?我阿姐嫁给你爹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呢!他是怎么发的家,你知道吗?十二年前,他为了跟人争窝路,在硐口堆满辣椒和麻布点火烧,浓烟把窝路里面的人都被活活呛死在里头!你知道当时窝路里面有多少人吗?四十二个人!你那个满口上帝的爹整整害死了四十二条人命!”
吕世俊身子一晃,胡承荫赶紧扶住他。
“这就受不了了?还有更精彩的呢!跟他一起办尖子的马家兄弟就在没命的那四十二个人里!”
“你……说什么?”
“你也不想想,你那两个哥哥为什么活了十几岁就夭折了?还不是因为你爹作孽太多?你以为你爹为什么整天念经祷告,他怕啊,怕你这个唯一剩下的独苗苗也被老天爷收了去!”
“不可能,你胡说,这不可能,不可能……”
吕世俊早已分崩离析的心再也支持不住,在这一刻,他的生命里曾经信仰的一切全然坍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