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敌军明显是具有小规模战术的训练的,妥妥的精兵。而果然,就在李武观阵的这会,敌军的一个营在激烈的号角中冲了上来,选择的正是广武军前阵的一个营。
该营是属于独立军阵,人数在八百人左右,步槊手,长弓手,牌楯手按照六、二、二的比例来安排,是典型抗线营头。
作为抗线部队,他们在敌军靠近到二百步的时候才开始放下步槊,以节省出体能。
而后排的长弓手则在各自队头的指挥下,连绵发射着箭矢,可对面是有备而来,在军阵的第一线布置了大量牌楯手和铁甲士。
这些箭矢对他们明显形成不了多大伤害。
但这还不是最绝的,就在敌军步兵军阵缓缓压上来的时候,从侧边直接奔出一队突骑。
他们直接绕开了当面的泰山军,而是从左边,也就是广武军和张达的雄武军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
这一行为大大超出了这两军军主的预料,他们在这条缝隙中的布置是比较薄弱的,又加上这会东面的魏博军发生崩溃,李武认为东面将会是李通军团的主攻方向,所以还专门从西面抽调了两个营加强此处。
也正是如此,广武军的右翼是比较脆弱的,但李武认为自己右侧会有隔壁的张达掩护,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而这种情绪自然也影响到了西面防线上吏士们的态度,他们这会皆引颈看着东面和正面,对自己这边也就松懈下来了。
可这一松懈,当即就被对面的袁军给抓住了。
于是,在一个骑将鼓吹着号角中,一支人数在八百人上下的突骑,向着这边猛冲过来。
李氏骑士们有着统一的着装,这其实并不太容易。
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是,在本朝,衣服的价格是非常不菲的。不是国家财力雄厚,队伍又是经制之师,一般是不会给配衣服的,更不用说是统一的着装的。
而毫不夸张的讲,即便进入到工业革命后,一战中依旧有大量新兵穿着的是死人身上的军衣,这些衣服从死人身上被扒下,随意浆洗一下就送给下一名新兵了。
可以这样说,一件衣服传三人是毫不夸张的事情。
而这会,李氏骑从人人都穿着簇新的号衣,一些军将和武士还套着对襟罩衫,这和鏖战日久的广武军吏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时机抓得太好了,这些李氏突骑一下子就冲入了广武军的侧翼,并立即形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这一场景再一次验证了那句战场真理:
“一骑当十步!”
李绍正是这支骑队的主将,此时,在刚居高临下劈死一人后,他正要继续突进到李武的大纛这块。
可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部下一个劲在喊:
“十四郎,赶紧撤下来,敌军的突骑围上来了。”
听到这话,李绍大吃一惊,因为此前他明显就看到敌军的突骑已经被李通那边驱赶走了,怎么现在又有突骑?
但等他回首望去,看见同样是在两军细缝通道上,北面刮起了一道巨大烟尘,一面竖着“李”字大旗的骑军正向着这边高速运动。
再顾不得多想,李绍扯破嗓子高吼:
“撤,撤出来!”
说完,李绍自己兜马便走,丝毫不带犹豫的。至于身后那些来不及撤退的部下,他也顾不得了。
等李绍灰头土脸撤出来的时候,形势已经恶化到不可挽回的程度了。
数量多达千骑的泰山军突骑从中军后方一路奔驰过来,他们在骑将李弼的带领下,一下子就咬住了李氏骑队的尾巴。
李氏骑军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在被歼灭了几支殿后队后,剩余的突骑陷入溃逃,场面非常混乱。
溃退中,李绍并没有尽到主将的责任,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不仅将代表身份的衣袍给丢掉,还让身后紧随的执旗扈兵们离开自己。
他自己则单独向着南面奔逃。
在李绍的身后,不断有李氏突骑惨叫落马,那是隔壁的雄武军弓弩手在发射箭矢,于是,这一段路也就成了这些人的死亡之路。
可这已经与李绍无关了,他已经冲出了这条通道,而代价则是双臂皆插上了箭矢。
因为双臂受伤,李绍再没办法控驭战马,只能由着战马驮着他继续向前。
可战马也害怕声音和人群,所以竟然绕过了混乱的战场,直接驮着李绍到了雄武军阵前右侧的一块隆起的坡地上。
也是在那里,战马一脚踏空,李绍整个人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经过短暂的闭气和眩晕,李绍缓了过来,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身体,见除了双臂受伤外,并无大碍,然后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正要寻找着本阵的方向,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狞笑,却是几个雄武军的游奕和散卒正靠了过来。
这些人是布置在军阵之前的散兵,多是军中勇悍精干之辈。
此前,雄武军的正面也遭遇到了李氏另外一个军的攻打,这几个散兵就是刚刚从战斗中撤退下来的。
尽管李绍已经尽可能的丢弃了会暴露身份的物品,可他却忘记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一个雄武军的锐卒直接上来就摁住了李绍,然后将他下巴捏住,看了下李绍的牙口,继而大喜对身后袍泽们道:
“没想到咱们这里能遇到大鱼,也不用管他是谁,砍了脑袋送给军曹,正好将功赎罪。”
李绍整个人就如同上岸的鱼一样,疯狂抖动,他高喊:
“我愿降!”
但可惜,战场上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一刀划开,李绍喉咙就飙出血柱,瞬息间就丧失了生机。
这个李进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念想和余泽,也在伊洛战场上悄然消逝了,自此,那场八年前的恩怨,在这一刻终于结束了。
杀了李绍后,这几个泰山军锐卒非常熟练的割掉了他的脑袋,然后又翻检了李绍的遗物,找到一块玉,一块铭文的金箔和一封书信。
再然后,这几人就拿着滴血的首级向着本阵方向撤退了。
在他们的身后,东线战场也进入了最后的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