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并没有接见俘口孙瑾，即便他是眼前这座河北雄城的城守。

但张冲也给了孙瑾机会，也认可此人是一个忠贞坦荡的，便让荀攸出面对其劝降。

荀攸并不是认识这名来自边地的士子，但并不妨碍他对此人的尊重。

来到营帐内，见孙瑾依然晏然自若，毫无身处敌营的恐惧，荀攸大为钦佩。

他上前将一壶温好的酒给孙瑾斟上，然后自我介绍。

孙瑾显然听过荀攸的名字，看着荀攸的眼神满是惊疑，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句：

“荀君竟也被裹挟从贼了？”

荀攸笑了笑，并不难堪，而是坦然道：

“孙君，我是主动入的，倒不是被裹挟？”

孙瑾显然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嘴，最后放弃了言语。

但荀攸替他说了：

“孙君是不是以为攸寡义廉耻，不知忠君为国，辱没了家门投了贼？”

孙瑾不说话，但意思肯定就是这么个意思。

之前张冲已经在真定城下磨了一个月了，要是这次拿不下内城，难道又要磨一个月？

“报……”

最后，看着已经面如雕枯的孙瑾，郭祖感叹了一句：

“这是一个节士。”

孙瑾愤恨了一句：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汉室皇皇是大义，蛾贼汹汹是贼寇，这有什么好难辨的？我本道荀氏子弟皆是君子，却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个昏聩的。倒也是，不昏聩怎么会投草头王。蠢不可耐！”

“谢你家大王，我孙瑾倒真有几分请求。我自诩清白人，不愿意污浊去见高祖。不知能给我一盆水，让我稍微洗漱一番。”

这个要求不麻烦，郭祖点头同意，让外面戟士端了一盆水送进来。

说完，荀攸一脸失望的就要出帐。

实际上命运是什么？是每个人每一个选择决定的。

“这天下呀，谁是贼，谁是义，真的很难说。”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王上为何这次如此心急，原来是北面的卢植大军竟然已经南下了。

不尽快拿下真定，然后入城休整。那后面燕兵南下决战的时候，他就要陷入战略下风。

荀攸掉头看了眼倔强的孙瑾，笑了笑，然后恭身离去了。

当河间国的舟师行到下曲阳一带的时候，那些吃水深的大船全部撞上了鹿角倾覆了。

张冲吩咐完这事，又从案几上拿出一封羽檄，递给了边上的荀攸，道：

“公达，你看看这军报，有何见解。”

而这个时候，张冲也看到了郭祖回来，遂问：

“那孙瑾如何了？”

实际上，他在荀攸面前是没有底气的。他这种寒门子弟，在表现忠贞的背后却深埋着对高门的恐惧和羡慕。

说完，郭祖就将孙瑾临死的表现说了一番，连张冲都有点感叹：

显然，汉军这是要截断滹沱水，截断张旦部的补给线，将张旦部全部歼灭在滹沱水北岸。

但依旧有数十艘吃水浅的平底船安然度过水面，向着上游的真定杀去。

想到这里，荀攸明白了王上肩上的压力。

说完这些，张冲还不停，对下面的扈兵道：

孙瑾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当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甲士，抓着把白绫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当时董访以密信传九门南面的张旦大营，约举火为号，当夜就夹攻九门城外的汉军。

那边扈兵们领命而去。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九门城内的常山太守冯巡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真的将滹沱水上的两千巡河兵给掉回了城内，将滹沱水河防拱手让给了泰山军。

孙瑾又对着北方扣头三个。

荀攸知道王上主意已定，只能叹了一口气，暗道：

“孙君，不是攸不帮你，是你自己错过了机会呀。”

汉军毫无防备，城外十六砦一夜之间被攻克。

……

当张旦倾军过河后，从滹沱水下游的河间竟然开出一支舟师，正驶向滹沱水在真定附近的水域。

于是张旦在六月二十五日便领兵五千，划着收集而来的小舟摇橹过滹沱水。

自泰山军兵围真定之后，张冲就命张旦组织一支先遣军先行过河，伺机拿下九门。

这是当年中山国抵御赵人进攻滹沱水防线而修建的一处墩砦，主体结构依然存在。于是，张、董二部就以此为主要防御点，完善在滹沱水北岸的防线。

他虽然有点慌张，但并不怕死。他看了下白绫，还自嘲了下：

“没成想我孙瑾活着不过是个斗吏，死的时候却能有公侯的待遇，不输。”

张冲此刻焦急万分，因为他承受着比所有将领都重的压力。

在得知卢植的镇北军已经到了头上，二人无不心惊，皆将希望放在了南岸的张冲身上。

孙瑾不屑一顾，哼了句：

“道理？杀官造反就是道理？你有冤屈你可以申诉。我当然知道有些汉吏苛虐百姓如虎狼，但依旧有无数汉吏克己奉公，是纯吏。找这些人做主，何冤不能申？”

他们去哪里了？

所以张冲夸道：

“阿韦打的好，刚刚在外城也是他第一次先登是吧。果然是万夫不敌的勇猛！还有郭诵那小子，前番敲打了后，这次竟然也能知耻而后勇，好！”

这个时候荀攸还想劝一下，但张冲主动说话了：

所以一开始孙瑾被荀氏的名头夺了心神，讷讷不言，后面看荀攸谦卑的不像话，就下意识拿了大。

“来送你一道！有什么遗愿也说一说吧。王上开恩，准满足你。”

但九门城上因为四闭，依然没被夺下。于是，张旦与董访合兵一处，就准备对九门发动攻击。

“这是时间不对，我现在要用孙瑾的人头去开内城，这事就这样了。”

张冲的这份军报实际上是已经渡河的张旦部送来的。

当时张冲正在加紧打造攻城器械，手上的兵力也要用于攻克真定城，所以没有多余兵力抽调渡河。于是他决定令驻扎在下曲阳一带的董访部渡河北上去救援上游的张旦。等到自己这边拿下真定，再大举反攻。

一切结束，孙瑾坦然道：

“快些送我上路，我还要去追那些死难的袍泽呢！”

担心后路不稳的张旦，一方面在九门城外加紧构筑工事，一边让数十名勇士潜渡回滹沱水南岸，向大本营求援。

但谁知道这是汉军的一个陷阱。

也幸亏，河间国的舟师在行进到下曲阳一带的时候，被早已探得的后军元帅部阻击。

张冲沉默了一会，可惜道：

“这孙瑾是个忠臣，亦是节士。如果在平日我必活他，但如今却只能全其忠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