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的神态,都变回了谢玄衣熟悉的“小哑女”。
神魂归位,神通尽显。
此刻的青鲤,已经可以自如说话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做了手势,眼神关切,神色紧张。
【“伱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不用担心。”
谢玄衣立刻以手势回应。
这场伐龙之战,青鲤以分魂之法,暗度陈仓……胜了亓帝半手。
这一千年,在大月国行走的神魂。
最终都回归了“祂”的紫府心湖之中。
小哑女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祂”的一個影子,她即是祂,祂亦是她。
小姑娘停顿了片刻。
她举起双手,敲了敲胸口,再次比划。
【“……你有看到他们吗?”】
这一次。
谢玄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他知道青鲤比划胸口的意思,直至此刻,依旧有不少萤火流光,在向他靠拢,真龙结界只是隔绝了陆钰真的神念,却并没有拒绝这些大月国的亡魂,它们所涌位置,正是谢玄衣的心口。
紫府心湖之处。
青鲤是想询问,铁锁巷那些离魅的下落……
谢玄衣想到了木牛抬头对自己的,也想到了生之道则映照出的悲惨画面。
他缓缓开口:“我……看见了木牛。”
青鲤眨了眨眼,等待谢玄衣的下文。
谢玄衣依旧只是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对小家伙说,木牛已经魂飞魄散,这些大月国的亡魂,最终结局都是如此。
“……”
沉默片刻后。
青鲤便明白了答案。
小哑女原本灵气氤氲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水汽,她垂下细密睫毛,过了一会,又颤抖着手掌,打着手势。
【“其他人呢?你有没有看见珊蛮?”】
因大月国灭国之灾而死的亡魂。
有整整九百万。
涌入自己心湖的,只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谢玄衣很想骗青鲤,很想告诉她,这些人自己都看到了,都活得很好。
只是……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归去,来兮。”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死后自是要去该去的地方,生聚乐,死离别,这……便是人生。你要学会接受。”
便在此时,一道清冷之音,幽幽响起。
小哑女怔了怔。
这声音,正是从她口中传出。
这具身体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祂。
这番话,说的格外冷漠,格外无情。
小哑女垂下眼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别担心。”
祂轻轻笑道:“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此言落下,真龙结界,开始震颤起来。
一片片绚烂道则,如琉璃,如雪花,脆弱到了极致,风吹便碎,哗啦啦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站在结界中的谢玄衣,神色复杂,看着眼前这一幕。
青鲤再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困惑,难过,全都清扫一空。
她已不再是她。
祂平静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请见谅。”
真龙法相已经化为飞羽,向着天顶掠去。
此刻的青鲤,整具身躯,都在摇曳,她处于“模糊”与“真实”的界限之中,随时可能化为雾气,就此散去。
谢玄衣抬起头来,微微皱眉。
他注意到,此刻大月国的天顶,风云席卷,倒开一线。
或许是亓帝与真龙的大战,威势太过煊赫,击碎了这漫天黑煞……
又或许是如意道则彻底崩裂,导致大月国秘境的阵纹不再牢固……
无论如何,这座埋于雪山地底的秘境,终于接受到了来自外面人间的第一缕光。
这缕光,就落在青鲤身上。
很幻灭,也很真实。
整整千年,苦战迎来了光明,但其真身,却要迎来陨灭。
青鲤的法相与真身,都在摇曳,震颤。
天光映照之下。
这一幕很美,准确来说是……是凄美。
谢玄衣却是陷入思索之中。
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似乎有些古怪,不合逻辑。
他不是没有见过大修行者陨落。
传闻中,道门的大真人,佛宗的菩萨,大限将至,便会选择兵解,圆寂,以太平方式,寻求解脱。
这种陨落方法,死法最为“安详”。
可如今的青鲤。
却像是要被这个世界,彻底抹除一般……
这是为何?
……
……
“我答应过你。”
“倘若能够斩杀‘亓帝’,便将他的如意道则,摘下部分,赠送给你。”
正当谢玄衣思索之际,青鲤开口了。
她没有忘记先前分别之时,自己留给谢玄衣的那句承诺。
只是如今亓帝已死。
如意大道已然崩塌……从哪里去找所谓的“如意道则”?
青鲤缓缓回首,望向不远处。
那条由纯白圣人断臂所凝的白纸洞天。
“等等,不是吧?”
陆钰真看到青鲤目光,心中便有不祥预感。
两者对视,短短刹那。
青鲤的目光很是平静,但其中意味却很明显。
【“打开洞天,释放道则。”】
“得得得……”
陆道主只得苦笑一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索性一挥大袖,将白纸洞天撤开。
没了束缚,那千丝万缕的如意道则,瞬间向着四面八方逃逸掠出。
“哗啦!”
见此一幕,青鲤风轻云淡伸手。
真龙道则在天顶笼罩而下,没费吹灰之力,将这残缺道则,尽数兜揽而下。
祂伸出手掌。
亓帝身死,这部分如意道则,却是没有直接消散……
在真龙的大道囚禁之下。
这些残缺的如意道则凝聚在一起,反倒汇聚成了一尾较小柔弱的游鱼。
青鲤微笑说道:“谢玄衣,如今我获胜了……你可以将这部分如意道则,凝成你此行所求的‘神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