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頞微微攥拳,还是不说话。
夜郎公主又道:“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血仇么?倘或不是秦廷重用王绾,如何能叫你们一族人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常頞,你是回来报仇的!报仇!”
常頞终于抬起头来,道:“国女既知晓我与王绾的仇恨,为何还要与他联手?”
夜郎公主轻笑一声,款款迈出小亭,来到常頞身边,道:“常頞,你吃味儿了么?我拉拢王绾,不过是表面的功夫,利用他罢了,我与君上,还是信任与你的,只要你忠心耿耿,我答允你,一定会将王绾交与你来处置,叫你血债、血偿!”
“血债……”常頞喃喃的道:“血偿。”
夜郎公主拍着他的肩膀,道:“都是秦廷的过错,你要记得,你痛恨秦廷,痛恨秦廷的每一个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值得你的怜惜。”
常頞再次陷入了沉默,夜郎公主道:“最近南方小国全部进入咸阳朝奉,你正好在秦廷的大行供职,将他们的底细一一汇报给我,还有……别忘了君上交代你的嘱托。”
说罢,夜郎公主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常頞一个人伫立在水边,夜风习习而来,分明吹散了盛夏的燥热,但常頞心头烦躁的阴云愈发浓郁起来,不知站了多久,常頞慢慢顺着水边一路前行,仿佛漫无目的。
咕咚——
咕咚!
咕咚咕咚……
有东西投入湖水的声音,常頞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有人蹲在水边,正一颗一颗的往水中扔石子。
是路鹿。
路鹿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百无聊赖,身边甚至还放着一个酒坛子,他手上的石子扔光了,起身去找石子,身子一晃,险些跌入湖中。
“当心!”常頞大步跑过去,一把拉住路鹿。
嘭——
二人跌倒在湖边,常頞帮路鹿垫了一下,路鹿整个人摔在他怀中,并没有受伤。
“嗯……?”路鹿醉眼朦胧,仔细分辨了一阵,嘿嘿笑道:“大——美人儿!”
常頞眼皮一跳,道:“路君子,你饮醉了,快些回去罢,小心跌进湖中。”
路鹿摇手,从地上爬起来,在湖边坐下来,道:“没有,我没……没饮醉,我清醒的紧,不然……”
路鹿轻声道:“不然为何我的心窍会如此空落落的难过。”
常頞奇怪的看着路鹿,路鹿道:“大美人儿,你是不是没有家人?我听说,你的家人都死光了。”
常頞眼眸深沉,垂目看着路鹿,这是他心底里的一根刺,纵使多年过去,还是血粼粼的扎在心窍的软肉上。
路鹿感叹道:“我也没有。”
常頞道:“路君子开顽笑了,方才宴席之上的骆君,不正是路君子的兄长么?”
路鹿一笑,笑容却十足苦涩,道:“他?是啊,他是我的兄长,我们从小便不和,恨不能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生在骆地的宗室之中,我与路裳往后只能活一个,只有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继承骆地的王位,继承骆地的大统,成为人上人,不被旁人欺辱!”
路鹿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常頞:“常頞,家人到底是甚么模样?旁的人家,父亲死了,孩子会不会哭?我的父亲也死了,但我心里怎么没有任何感觉?”
常頞眯起眼目,深深的凝视着路裳,一撩衣摆,在路裳的身边坐下来,道:“路君子不必自责,这并非你的错。”
“我哪里自责?”路鹿奇怪的笑道:“你看我这没心没肺,心狠手辣的模样,像是自责的样子么?”
常頞看着他,点点头。
路鹿皱了一下眉,难得没有再说话,将旁边的酒坛子抓起来,大口的饮酒。
“路君子,”常頞道:“别饮了,小心明日宿醉。”
路鹿却不听,常頞干脆将酒坛子夺过来,自己仰头饮了一口。
路鹿笑道:“好喝么?这可是我从膳房自己掏出来的。”
常頞对于酒没有任何研究,平日里也从不饮酒,今日不知怎么的,竟仿佛被路鹿感染了一般,特别想要尝一尝这其中的滋味儿,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一人一口,没一会子,一坛子酒水便见了底儿……
清晨的日光洒在眼皮之上,胡亥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并没有任何热度。
他起身来查看,身边的软榻十足平整,扶苏合该一晚上没有回来。
胡亥下了榻,洗漱更衣整齐,离开了寝殿,准备往政事堂去看看,他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嘭——”一声,一条人影从偏僻的屋舍中冲出来,踉踉跄跄,衣衫不整,甚至被衣袍绊了一记。
胡亥下意识伸手去扶,对方被胡亥接了一个正着,没有摔在地上。
二人四目相对,胡亥惊讶的道:“鹿鹿?”
那仓皇的人影,竟是路鹿!
路鹿衣冠不整,只着内袍,甚至敞胸露怀,脖颈上全是新鲜的吻痕,下巴上还有一块齿痕,手中乱七八糟的团着衣物,胡亥一眼便分辨出来,这条革带,分明是大行官员的配置!
“你……”胡亥立刻探头往屋舍看去,屋舍中黑洞洞的,户牖拉着帘子,遮蔽了光线,但不难看出,软榻之上躺着一个男子,正是常頞!
“你们……”胡亥震惊的道:“发展这么快?鹿鹿你行啊,这么快就得偿所愿了?”
“不对,”胡亥道:“按照你的性子,你若是得偿所愿,跑甚么?”
路鹿脸色涨红,红得能滴血,咬牙切齿的道:“你管这叫得偿所愿?!常頞长得娇滴滴,怎么、怎么醉酒之后,变了一个人似的!”
【自以为是总攻的路鹿】
【不小心翻车的路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