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却脸色煞白,紧张道:“你不知道,赵教谕家就住在南门那边,郑老鸨的话传不过去,可要是大娘子家里人过来呢,县丞摆的宴席,怕是教谕家也邀请了,恐怕她们知道的比咱们还快些。”
“那也没事!”玉娘斩钉截铁道,一脸的笃定,“就是大娘子真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姐夫难道是为四姐才娶的大姐你不成?”
“大娘子顶多说笑讥讽几句,您左耳进右耳出的只当没听见,姐夫没发话,大娘子又三日五日的病着,这个家照旧还得您来管,外头风言风语的牵扯不上。再说了,咱们家还有妈妈在呢。”
清平县里赫赫有名的腊梅巷子胖头鹊,这名气可不单只是指李妈妈横吹竖长的二百斤肉,还有那多得叫人数不清的心眼。
一提起干娘李妈妈,大姐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
毕竟她跟着李妈妈的时日最长,是见过李妈妈怎样从孤儿寡母的操持家业,乃至于最后在县城里扎下根来的,无非只是跑了个人,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玉娘和福娘长得也不比老四差,总是能熬过去的。
娇娘有了底气,那脸颊的酒窝便重新浮现出来,她拉着玉娘的手替她揉搓,见玉娘龇牙咧嘴呼痛,笑嗔道:“往日看不出来,你个小丫头今天倒是机灵,还有几分急智替我打圆场。赶紧回去吧,天色晚了街面上乱的很,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应付来的。到家了和妈说,我这里好着呢,让她别担心。”
这话倒是没错,天色晚了确实不安全。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头,天一黑就像是给了那起子小人行动的庇护,大街上灯笼烛火照着,可能还收敛些,那小巷子墙根底就只能看自己运气了。
玉娘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别人发不发善心,既然大姐这里暂且没出什么意外,她就赶紧带着刘婆子坐上抬轿回家。
及至到了十街上才松口气,花街上是舍得出烛火钱的。院子生怕客人来了却找不着自个家门,天稍黑就高高悬挂起灯笼来,从街头一直亮到街尾。
巷子口也是如此,边上还有婆子和汉子守门,真论起安全性来,恐怕比县衙大街还要强,衙差大爷们可不会天黑了还苦哈哈的守在衙门口。
只是不知是玉娘心里藏着事,还是别的,下了轿后她总觉着周围守门的瞧她的眼神透露异样,似乎等着要看好戏。
还是海棠巷里的小七素日和她有些交情,探头探脑的蹲守在巷子口,一见着她急忙就往自家拉扯,“哎呀,你怎么这会回来了。快,跟我先回家里躲一躲吧,你家逼债的都找上门啦。”
这是什么话?
玉娘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着小七进巷子,才起意就醒悟过来急忙顿住了脚,刘妈还跟在后头呢。
她赶紧拉住小七,“是谁来逼债?我从没听妈妈说我们家外头还欠着账呢,是不是黑鸨子故意派人来捣乱的。”
小七听玉娘一说就拍手道:“可不对上了,我就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来人要账,三个人围着你家门叫喊,肯定是黑鸨子暗中使坏。你还不知道,大晌午的她出了你们家就在那骂骂咧咧,偏生我妈怕惹事,不让我去听。”
小七鼓着脸有些埋怨亲娘胆小,有新鲜乐子却不能凑上去听,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玉娘倒觉着宋妈妈做得对,郑婆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见着有人看她热闹,保不齐就记恨上了以后挖坑。
“没事,晌午那会的热闹你没赶上,大晚上的我送你一场乐子看,你确定就只有三个人过来?”
小七点点头,眉飞色舞得意起来,“那当然,我跟上去特意数过的,人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平常过来给咱们送米面粮油那几家的伙计,也不知拿了黑鸨子多少钱,猪油蒙了心的上门找事。”
既然知道了来人不过三个,且是认识的铺子伙计,玉娘就有了主意,她带着刘妈小七走过去,果然见腊梅巷子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都跟着起哄想看热闹。
玉娘接过刘婆子手里拎着的食盒,先解放了她的双手,然后才在外沿圈哼唧一声,“婶子们姐姐们且让让,有什么热闹等我开了门大家一起进去瞧岂不是更好,冷风冷气站在外面仔细脚疼。”
见着玉娘回来,边上人倒不嫌她说话带刺,忙让了空地出来拱火道:“李家五姑娘回来了。”
那三个站门前喊话的伙计双眼一亮,扭身急忙就朝她跑来,一边伸手一边叫嚷着:“可算来人了,快还钱来。”
笑话!
有刘妈妈在还能让她们碰着自己个,玉娘连身子都不带摇晃的,镇定的看着刘妈妈左手擒抱住一人,右手推搡开一人,双脚那么一使劲,将三人牢牢挡在了身前,指甲盖都碰不到玉娘身上。
“好!”小七情不自禁就鼓起掌来,实在是好力气,怪不得刘妈妈在这一带从不见有人招惹。
玉娘没理会围观群众,只朝着那三人没好气道:“有话就好好说,什么还钱,哪家的钱?”
那几个见实在突破不了刘妈妈的铜墙铁壁,左边那个被卡着脖子喘粗气红脸的先说道:“还有什么钱,你家打元宵节起在我家每日订的菜蔬,总该交钱了吧。”
“对,还有我家的柴火。”
“还有我家的蜡烛。”
玉娘呸了一声,“我还没见过像你们家这样穷疯了的人,这账难道不是端午节的时候拿账簿来总计合算的吗,一年三节元宵端午中秋结账,打我们搬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哪有没到节就上门来要钱的,你们这几家生意怕是不想做了吧。”
十街上做生意,哪有说按日给钱的,都是记账等到了一年三节再上门算的,当初订货时就说清楚了的,她们家可从没拖欠过,年年痛快给钱。没想到啊,才刚出事就有往上泼冷水抽梯子的了。
这要是不压服下去,赶明天其他商户也学着来要债,传出去她们李家还不得破产喽。
玉娘看着他们直摇头,就这脑子还能做伙计?
她对自己赎身后转行再就业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你们且去打听打听问一问,十街上哪家院是给现钱结账的,”玉娘朝着边上看热闹的互动道:“七姑娘,你们家是现给钱的么?”
“哪的话,不都是三节算账,现结账我们直接去外头买多好,说不准还更便宜呢,我看这几家不老实耍花头,要不咱们也换了吧。”小七适时鼓动起旁人来,说出的话让伙计们慌了神。
这可不成,他们可全靠着十街这几十家撑着生意,那要是换了人,他们就是把家当都赔上也不够。
玉娘见几人似乎哑了口,才摇着头痛心疾首道:“多少年的老客户了,难道你们这个条例都不懂?无法是听了外头的流言怕我们缺钱还不上罢了,实话说吧,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忒看小了人了。你怎么不见其他人来要账,难道他们就不怕?”
“既然如此,我这边也痛快,干脆明天拿了账簿过来,大家把钱结算干净了事,以后也用不着你们家的东西,省得你们吃亏。”这一番夹枪带棒下来,听得三人面面相觑,倒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刘妈这才撒开了手,见三人确实犹豫地停住了身子,玉娘才话音一转帮着他们推卸起责任来,“我也知道,你们怕是被那起子黑心没卵的人挑唆来的。我是能拿主意的,现在在这拍了板,只要你们现在回去,咱们照样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的做生意,今天的事就当是没发生。”
有她这么一句话,那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嗫喏了半天也没反驳,只留下一句这事我得问问掌柜的就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其余人见玉娘嘴巴比往日厉害了许多,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事端,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讨她骂,纷纷讪笑着打个哈哈道:“既然玉娘回来了,这不,天色也暗了,我们先回去了,要是再有人过来只管招呼我们,都是街坊邻居的。”
玉娘客客气气的从她们中间走过,扣着门环边等里面人开门,边笑道:“倒不用好邻居发善心帮忙,只求别再人传人的说闲话了,要是累坏了您的嘴,我们家可没多余钱去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