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乔琳还是感到无比的疲惫,由内致外的疲惫占据她的身体,溶入她的血液,替换掉她的器官。乔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人了,她变成了一个概念,变成了“疲惫本惫”。
想想也是,她已经经历二十几次循环,连续上过二十几天班,也该疯了。
乔妈热完馄饨,进屋来找乔琳:“你怎么还不起床呀,不上班啦?”
躺在床上的乔琳歪着头看向门口的老妈,她说:“嗯,不上班了。”
她以为老妈会突然变得暴躁,就像儿时她拒绝上学那样,掀开她的被,拖着她的双腿,把她抡到墙上。
好吧,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表现手法,其实也不至于那么暴力。
然而这时乔妈的表现却出乎乔琳的意料,她站在门口看了乔琳一会儿,随后她说:
“好,那就休息一天。”语气里多少有些心疼。
于是乔琳真的就彻头彻尾地,瘫在床上歇了一天,除了上厕所之外,她连床都没下,一贯嘴碎的乔妈也没管她,乔琳说自己想在床上吃午饭,乔妈就给她支了个小桌子。
上午十一点左右,周佩璇给乔琳打了个电话,估计是见乔琳也没请假就旷工,来问问情况。乔琳也没接,信手按掉,发来的短信她也没看。晚上5点半时她收到陆饶的短信,和之前在咖啡馆那次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乔琳说是不在意,但心里还是稍稍难过了一下。
——她最亲爱的同事们,她们所能想到最恶毒的惩罚,是让陆饶对自己表白。
而陆饶。
乔琳盯着陆饶发来的短信,一直到时间如约回流。
重新回到7月5日的早上,歇过一天的乔琳恢复了一些精神,可她还是没有去上班,这次乔妈问她怎么不起床时,她说:“今天不上班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妈,我们出去逛街吧。”
乔妈说:“你这叛逆期,来得有点晚吧?”
“是青春期。”
老妈的态度与之前的一天有了些微的改变,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请假在家歇一天”与“请假出去玩一天”,本身就是观感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好在乔妈对乔琳的“破工作”本来就有颇多不满,说了她几句后,还是同意陪她放纵。
虽然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乔妈也想逛街。
两人在家里磨蹭到12点多,手挽手一起出门。
其实想想还挺离谱的,来a市快三年了,这却还是乔琳和妈妈第一次一起出来逛街。刚分手时乔琳的状态很差,不愿意出门。后来则是工作太多,难得的休息日也都用来补觉。
这两年市里新开了几家大型商场,恒隆、时代广场也是重新翻修,每次在手机里刷到时,乔琳都想着周末和妈妈一起去逛逛,却始终没有真的成行,拖着拖着就拖到今天。
在永远无法结束的一天,去一直约定要去却始终没有成行的地方,也算是物尽其用。
意料之外的是,几家新开的大型商场,乔妈一家也没看上,听说要去逛街,她兴奋地拍着大腿:
“哎呀太好了,我一直想带你去‘大菜市’看看,特别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咱家以前都没有。”
拍的腿是乔琳的,还挺疼的。
乔琳对逛批发市场没有任何兴趣,但乔妈说:“青春期的孩子就不要有自己的想法了,等你长大成人再说吧。”
于是,乔妈带着乔琳去到名为“大菜市”的服装批发市场,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也可能是这些实体店铺本来就已经被直播带货挤兑得奄奄一息,这家市内最大的批发市场,除了乔琳母女,几乎就没看到其他顾客。
为了更好的利用空间,匀出更多的铺面,市场里的通道留得很窄,但这时仍旧显得空旷。
乔琳不太能提起买衣服的兴趣,主要是因为她知道:
买完也只能穿到下午5点半。
灰姑娘的南瓜车都能坚持到凌晨12点。还不如人家水果的保质期长。
“啊不对,是蔬菜。”
进到商场里,乔妈先是带乔琳去挑衣服,连着几家店都没见乔琳表露出一丁点儿的兴趣,骂她一句“扫兴”后,乔妈就开始选自己的衣服了,看到妈妈充满干劲的模样,乔琳开始意识到也许衣服能穿到几点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挑选的过程、两人相处的时间。
在东区尽头的铺面里,乔琳发现妈妈的目光连续几次从一件桃粉色的长裙上飘过,于是伸手指给店家:
“姐,你把这件衣服拿下来吧,我妈穿这件一定好看。”
乔妈如临大敌:“可别闹啦,我这快60的人了,能穿得这么嫩吗?”
“桃粉色,又不是嫩粉。”乔琳推着心口不一的乔妈进入“更衣间”——一条挂在圆弧轨道上的窗帘里。
乔妈一边换衣服,一边隔着窗帘对乔琳碎碎念:“你呀,你就瞎闹吧,这就是小姑娘穿的衣服。你这不是让我出丑吗?”可换好衣服出来,在镜子前面照了两照,乔妈又不自觉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有点得意:我还真能驾驭这个颜色。
乔琳问老板:“这衣服多少钱呀。”
女老板说:“1500。”
乔琳一愣。
老妈接上话茬儿:“90行吗?”
乔琳又是一愣。
定价离谱讲价更离谱的“商业切磋”,乔琳或多或少也听说过,可能小时候也见过,只不过这几年很少去实体店了,冷不丁撞见这样的情景,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好在乔琳的“青春期”是假的,她早已不是脸皮比饼皮还薄的年纪,帮不上忙,至少能安安静静地看着,不添乱。
身旁的乔妈和女老板争得面红耳赤,乔琳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
“还挺热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