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临没道理直接取了草莓走人,在祖母身边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口味清淡的茶,望着陆明芳,“有一阵不见了。过来有事?”
陆明芳抿了抿唇,又轻轻点头,“放心,我不是来找茬,也不是来要钱,更不是来惹任何人生气的。”
雁临哦了一声,心说进局子还是有好处的。以陆明芳的德行,陆家想在三两个月期间让她学会说人话,在以前简直是没法儿想象的情形。
叶祁问起陆明芳的现状,“最近在做什么?”
“在上班,街道办事处帮忙安排的。”陆明芳说。
“一定去看过孩子他爸了吧?”叶祁又问。
“看过了。”陆明芳面色变得更加颓败。
雁临仔细地打量着她。
以前的趾高气昂不见了,鲜活漂亮的面容也已失色。头发用橡皮筋束着,有些蓬乱,发质也不好;衣裤宽宽大大,脚上一双特别平常的布鞋。
气色不好在所难免,穿戴比起以前却太平常,应该是从上班的工厂临时请假过来的。
叶祁除了发问,跟孙女没有别的沟通方式,“孩子呢?过得好不好?”
“还好,跟着我舅舅舅妈这么久了,街坊四邻都不是嘴碎的人,没人跟孩子说难听的话,也没谁欺负过。”
叶祁追问一句:“看过几次?”
陆明芳想了想,“两三次吧。”
叶祁眼中闪过失望,不再言语。
雁临只是来防止意外的,并不是来款待人,只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
沉了一阵子,陆明芳身形局促地动了动,“奶奶,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我听听。”
“金坡在里边过得特别不好,人瘦了一大圈,总挨欺负,干的活儿也特别重。”陆明芳哽咽起来,“你能不能让我爸或是陆修远想想办法,改善一下他的处境?”
叶祁无声地冷笑,“你人在外面,对里面的情形倒是知道的很清楚,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好的人特地告诉你的?”
陆明芳慌忙否认:“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他,是我打听到的。”
“哦,你打听到的,那你不是挺有本事的?既然这么有本事,你找告诉你这些的人,给你丈夫改善处境不就结了?”叶祁直接拒绝,“找我说没用,而且我儿子孙子没有那方面的人脉。”
陆明芳噎住了一会儿,随后恳求道:“奶奶,你就帮帮我吧。以前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错了。”
叶祁已经没脾气了,“在你心里,看得最重的不是至亲,不是孩子,更不是耿家,只有一个耿金坡,我没说错吧?”
“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的地方,谁敢说你那神圣伟大的爱情是错?”叶祁端茶喝了一口。
雁临心生笑意,没想到祖母也有当面揶揄人的一面。
放下茶杯,叶祁继续说道:“情投意合的人恋爱结婚,从来是少见的好事,通常我会认为,这种人会过得比一般人要好。你说,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
陆明芳面露困惑,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两个人在一起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彼此变得更好么?”
陆明芳沮丧地垂下头去。
叶祁说:“没事的时候我总在回想,你跟耿金坡刚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后来又是什么样。
“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挺少见的,我没见你和他有过任何本质的改变,说白了,我就没见你们有过安生日子。
“那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软饭硬吃的活法,你一直以来是惯着他吃软饭的活法。
“你把他惯出事儿来了,蹲监狱了,他见到你有没有说过对不起的话我不知道,又绕着弯儿地让你求陆家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也挺好的,你们就这么往下过吧。你是不用常去看孩子,见面次数多了,不定把孩子带哪条沟里去。”
陆明芳的脸涨得通红。
“刻薄的话既然开了头,顺道说完算了。”叶祁深凝着她,“你上小学之后跟着林家,修远从那么一点儿大就跟着我们在乡下,这是时代造成的一些问题,你爸妈也一直没否认过对孩子不够尽心。
“结婚有了孩子之后,你动不动就指责你爸妈失责偏心,我就奇怪了,你哪儿来的脸?
“你恨不得刚生完孩子就让你姥姥姥爷带孩子,出生活费的是你爸妈,你对孩子尽到过责任没有?
“自己就是那样过来的人,一说起来比谁都冤似的,那你怎么有脸指责亲人的?你见到孩子的时候亏不亏心?”
语气再柔和婉转,说出的话也是一声一声质问。陆明芳无言以对。
叶祁轻轻叹一口气,“我这一辈子,走过的地方太多,见过的人也太多,活得比你更奇怪更没出息的孩子,我没见过。
“说什么知道错了,你骗谁呢?你看到雁临一点儿尴尬内疚都没有。
“这次是雁临有这么一场无妄之灾,好比走在大街上就被贼惦记上了,你作为她丈夫的亲姐姐,跟着凑这种热闹。真好,真有出息。
“陆明芳,下次要是你遇到这种事,你说耿丽珍、何志忠和你丈夫会怎么做?会不会请你为了伟大的爱情牺牲到底?”
陆明芳惊愕地抬头,脱口就是一句:“怎么可能?”
叶祁一笑,那笑容一如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亦或小动物,“耿金坡爱你,他爱你的方式就是要房没房要钱没钱,是为了一份工作算计你的娘家弟媳妇。
“这种爱可真少见,也真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