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下,秦王太妃道:“娘娘辅政,做出这般大的决断,圣上那边......”
文素素道:“支持圣上的朝臣,该骂我居心叵测,要做出一番大事挣表现,独揽大权了可是?”
秦王太妃见文素素毫不忌讳说了出来,她也就直言不讳道:“十五岁成亲也不算早,估计很快就有人想着要给圣上选后,让圣上早些大婚亲政。娘娘想做的事,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都一不定能见到成效。待那时,娘娘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我听说,老卫国公病了好些时日,他今年已经七十出头,若熬不过去,殷相要按制丁忧一年。有殷相在,多少能看着圣上些。殷相若不在朝堂,娘娘,圣上始终是少年郎,少年郎莽撞冲动,璟郡王前天到洄园,与将高御史的三儿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将其揍得鼻青脸肿,真是令人头疼得紧。”
璟郡王与齐瑞在一起读书长大,齐瑞登基,虽尚未亲政,毕竟是正统,他便仗势变得嚣张起来。
朝臣们肯定不乏有璟郡王这般想法之人,文素素始终是妇道人家,辅政的太后,历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大宋的太后辅政仿佛成了定例,毕竟首个临朝称制,掌握朝政几十年的刘娥,最终仍还政于仁宗。
文素素道:“我有个习惯,只盯着大的目标,往这个目标奔去。余下的,皆是细枝末节,遇到时,就想方法越过去。越不过去,就想办法铲除。”
秦王太妃神色一凛,楞在了那里。
文素素又道:“你先前说得对,我要做的事情,五年十年都不一定能见到成效。岁不我与,拖不得。瞻前顾后,也难行大事。”
轻描淡写的话,秦王太妃听得头皮发紧,好似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文素素始终温婉的模样,令秦王太妃快要忘记,与她为敌过招之人,都死了。
文素素没再多提此事,说起了另一件事:“我看过刑部大理寺将发生在江南道案子的卷宗,这几年江南道百姓杀人的命案惨案比例,逐年上升。百姓日子不好过,逼急了便会杀人越货。江南道江南道的海贸商贸繁荣,这些年算得风调雨顺,日子不好过,问题定是出现在了官府。”
秦王太妃点头,抿嘴笑道:“不怕娘娘生气,用权势压人的事,我熟悉得很。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官府摊派征收,百姓交不出来钱粮,活不下去,与人拼命了呗。”
文素素失笑,道:“江南道的海贸商贸繁荣,赋税这一块很是复杂。以前彻底清理过一次蚕桑,已经过了好些年,还有茶叶这块未曾动过,我估计,里面的问题只怕很是严重。要从头清理很难,我打算直接快刀斩乱麻,将赋税一块剥离出来。”
秦王太妃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文素素道:“关于江南道的赋税,我以前就有想法,江南道的赋税直归户部,户部在江南道设置税司,江南道的漕司,行共同督察之责。”
秦王太妃琢磨了下,道:“这样好,漕司管不了赋税,就无摊派之权。户部的税司,单独在外,朝廷终是离得远,约束不力,最终税司又变成了另一个漕司。有江南道漕司盯着,税司也不敢明目张胆乱来。”
文素素笑吟吟道:“江南道税司度支使这个差使不好做,还得通晓海贸,蚕桑布匹等买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算得上是前去拓荒。我思前想去,这个人选,你很是合适。不知你可愿意,去做江南道税司第一任度支使?”
秦王太妃难以置信,死死盯着文素素,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我愿意!”秦王太妃不假思索先应了,接着才问了句:“当真?”
文素素道:“如假包换!”
秦王太妃猛地昂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不过,她很快放弃了,抬袖豪迈地拂去眼角的泪,道:“我以为自己泪已流干,齐重治死的时候,我哭不出来,天天往眼睛上抹姜汁,眼睛都快抹瞎了。一身的姜汁气散不开,我便称自己是受了寒。大碗罐姜汤掩饰。我这辈子,都闻不得姜的气味了。”
若非是在宫中,齐重渊刚驾崩,秦王太妃真想仰天大笑。
“我这是高兴,实在是没想到,我还有这一天!”
文素素也不劝,只微笑看着她,待她平缓了些,道:“这件事如何办,你先前说到璟郡王,我便想到了个法子,你看这样......”
两人细细商议起来,午膳时,齐珏与岚姐儿一起手挽手,亲亲密密来了。待用过饭,打发了她们姐妹去歇息,文素素与秦王太妃两人则继续商议了下去,直到天色晚了,秦王太妃才领着岚姐儿出宫。
*
翌日,文素素歇息好,再次出现在了大朝会上,与新帝一左一右,并排坐着听政。
殿下朝臣见过礼,参知政事方万璋出列,朗声道:“圣上,先帝的陵墓进展缓慢,户部以缺钱为由,拖欠不发。帝一日未能建成,先帝便无法下葬。臣请圣上从内藏库中拨出银钱,早日让先帝能入土为安。”
齐重渊登基不过两年便驾崩,帝王陵墓来不及修建。在他移棺大相国寺之后,才开始动工。
齐瑞登基为帝,成为九五之尊,那股睥睨天下的美妙滋味,让他简直比吃得醺醺欲醉时还要兴奋。
虽说文素素在一旁碍事,不过想着过上几年,他大婚后就能亲政,独掌天下,便强自忍住了。
兴奋归兴奋,齐瑞坐在龙椅上,底下朝臣们所请奏之事,堪比算学,他像是在听天书。
下朝后,殷知晦会与他分析,讲述一遍。齐瑞很是认真聆听,只听着听着,脑子就变得凌乱,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内藏库是帝王私库,丰裕行与先帝尚是太子时的铺子庄子,一直未曾并入其中,由文素素掌管。
这是他外家的产业,是他齐氏的铺子庄子,是他的私房钱!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他懂,且与他切身相关之事,齐瑞精神一振,当即看向文素素,道:“娘娘,如方参知所言,阿爹得早些入土为安。户部既然钱财紧张,内藏库在娘娘手上,娘娘为何未从内藏库支出钱财来修陵?”
文素素侧头看向齐瑞,平静问道:“圣上是在质疑朕,还是在命令朕?”
齐瑞脸色一下涨红了,朝臣神色各异,大殿气氛陡然紧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朕, 朕......”
文素素的问题,齐瑞有些心虚,回答得结结巴巴, 下意识朝殿下看去。
殷知晦告假, 今日未上朝。韩问川他们几人,不知为何, 差使迟迟未定, 都不在朝中。
齐瑞心中有些没底, 硬着头皮道:“娘娘,户部钱粮吃紧,娘娘该从内藏库拿出钱财, 修建帝陵,让阿爹早日入土为安。”
话到这里,齐瑞就开始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内藏库本是天子的私库,是阿爹的私产,阿爹用自己的钱,修自己的陵墓,娘娘莫非不愿意?”
文素素面不改色听完, 并未顺着齐瑞的话说下去,重复着先前的问题,“圣上是在质疑朕,还是在命令朕?这是朕的问题, 圣上先肯定回答,朕再回应。”
齐瑞的脸从通红变成紫胀, 紧抿着唇,搭在龙椅上的手拽得青筋突起, 怒意冲天。
殿下一阵骚动,文素素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本来准备出列说话的集贤苑邱大学士,脚步迟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