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感慨地道:“老二与阿愚他们的势,可不容易借。得要你有能借的本事。既然你已经是周王府的人,周王府上下就是一体。王妃薛氏也是个聪明的,她不会为难你。我在宫内不方便,倒是你们在外面,有事多商量。”
她的话语微顿,直视着文素素,道:“朝局这些我就不用多说了,秦王妃与福王妃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三兄弟之间,朝臣官员看得清楚,圣上坐得最高,他也能看得清楚。圣上先是天子,再是父亲。”
文素素迎着殷贵妃的目光,微微愣了下。
殷贵妃点了点头,轻声道:“圣上最看重大齐江山,他不缺儿子,先太子没了之后,老大到老小几个,在圣上眼里,皆资质平平,他传位给谁都一样,反正都是他齐氏的子孙。要是大齐江山不在了,一切都成了空。”
圣上的想法很通透,江山在,没被蠢货败光,才是他齐氏儿孙的江山。
故此,圣上不会在意几个儿子的争权夺势,能胜出者,便是矮个子中拔高,能承继大齐的基业。
要是齐重渊能继续崭露头角,大位应当非他莫属了。
虽说齐重渊的储君之位,连八字都没一撇,文素素还是克制不住暗暗激动了下。
天下江山啊!
文素素很快便压制住了情绪,脑子转得飞快,愈发谨慎了起来。
同时,文素素也明白过来,为何周王妃不担心她怀孕。要是她太能干,恐齐氏皇权旁落。圣上与殷贵妃都不会允许她生养孩子。
圣上最看重齐氏的江山社稷,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弃。
她要是太过锋芒毕露,太聪慧,兴许待齐重渊被封储君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圣上会留着她的命,与周王妃分庭抗礼。
李达前面的那个儿子,应当活不了了。
文素素说不出什么情绪,摆在她面前,是通天之路,也是荆棘密布,险象横生之路。
殷贵妃长长呼出了口气,道:“圣上会见你,你别怕,只管照着平常那般面圣就是。”
文素素是,话音刚落,罗嬷嬷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娘娘,圣上来了。”
第六十四章
殷贵妃听到罗嬷嬷传话时, 文素素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紧抓住了锦被。
虽说她很快便松开,文素素却发现, 殷贵妃好似很忌惮, 或则惧怕圣上。
圣上进了大殿,他身形中等, 微胖, 与殷贵妃一样, 脸色不大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皱纹深重, 那股浓浓的疲惫,身前用金线织成,张牙舞爪的九龙都掩盖不住。
齐重渊眉眼仔细看去, 与圣上有四五分肖似。不过圣上为帝已久,长期在权势的浸淫下,看上去不怒自威。父子俩的气质大相庭径,相似之处就不大明显了。
文素素跟在殷贵妃身后见礼,圣上手微抬, 目光径直从殷贵妃身上掠过,停留在了文素素身上。
一股如雪后冰凌的视线扫来,文素素下意识提高了警惕,血液却隐隐沸腾。
怪不得殷贵妃那般的反应, 帝王九五之尊。这个尊,在于能掌控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让人臣服听命。
权势,真是天底下最最迷人的东西!
圣上在上首坐下来, 殷贵妃坐在了锦凳上,文素素则立在了她身后侧,与罗嬷嬷站在一起。
伺候圣上的贴身内侍陈大伴领着人收拾了案几,亲自上了茶水,圣上端起吃了一口,这才打量着殷贵妃,皱眉道:“又病了?”
殷贵妃打起精神,道:“多年的老毛病,过些时日便会好,让圣上担忧了。”
圣上道:“你就是思虑过重。”他四下张望,“怎地放这般多的熏笼,大殿里热得人受不住,透不过气,就算好生生的人,在里面呆着也会受不住。我经常同你说,不该你考虑的,就别多想。多吸取天地灵气,别在这方寸之间,钻了牛角尖。”
殷贵妃赔笑说是,忙吩咐罗嬷嬷撤走熏笼。圣上抬手,“你既然怕冷,就留着吧。”
罗嬷嬷便站住了,殷贵妃亦没再说话。
文素素看得挺意外,圣上明察秋毫,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殷贵妃的确是思虑过重,常年在深宫里呆着,人极难不生病。
道理归道理,却是圣上自己的道理。
殷贵妃若并非后宫嫔妃,能随便出门做事,圣上已经立了储君,情形估计就不一样了。
文素素这时能大致体会到殷贵妃的情绪,她不是忌惮,而是在极力克制,隐忍。
就像是周王妃对齐重渊一样,不得不忍。
圣上这时看向了文素素,道:“文氏,上前来说话。”
殷贵妃转头朝文素素看了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文素素应是,低眉顺眼走上前,深深曲膝下去见礼。
圣上叫了起,道:“江南道彻查蚕桑亩数的主意,可是你所想?”
文素素没想到圣上这般直接,她脑子转得飞快,斟酌着很是克制地道:“回圣上,茂苑县多种植蚕桑,谁家有多少桑苗,大致都知晓能养几分的蚕,收多少蚕茧,蚕茧缫出多少丝,织出几分布。这里面并无深奥之处,惟熟悉耳。王爷与七少爷能多方面听从意见,虚心,谦逊,方才有核计出江南道的蚕桑数,只凭着一个想法,很难得以实施。”
这些话,文素素说得虚虚实实,不强给齐重渊与殷知晦加功劳,显得虚假。她也不抹杀他们的功劳,毕竟居上位者,身边都有谋士师爷出主意,上位者只管掌控大局。
能听从意见,做出正确的抉择,居上位者便是明智之人。
圣上唔了声,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懂账目?”
文素素道:“略微懂得一些。”
圣上呵了声,“只略微懂一些,太过谦虚,便沦为了自大。”
殷贵妃屏住了呼吸,放在膝盖上的手,又情不自禁抓住了锦被,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