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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素素肃然道:“你一家做不了,还是那句话,要整个江南道联合起来,人多力量大。”

郭老三神色僵了僵,很快便释然了。

他一家的确不行,别说只郭氏,整个茂苑县都不行。

“织麻布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不能提早声张,要选你信得过的,要快,切记,要快!”

郭老三脸上顿时扬起了豪情,道:“别的不敢说,我们祖辈都在江南道,要是还输了,以后江南道,就拱手让出去,我输得心服口服!”

文素素冷冷道:“不能输!”

郭老三马上低下了头,讪讪恭敬应是,告辞离开。他走了几步,忙回转来,试探着道:“文娘子,这件事可要请示王爷他们?”

文素素开了横泾老酒,倒了一杯尝了口,道:“不用。”

八成的丝麻归了秦王府,锦绣布庄以前在江南道,生意只能称为平平。

这次秦王府来势汹汹,要是被他们抢占先机,从抢购丝线,到买入织坊,织娘。

待锦绣布庄一家独大,整个江南道的蚕桑,甚至布行,都要仰仗秦王府的鼻息而活。

如果是别的商贾,肯定吃不下。吃得下,也要忌惮树大招风。

秦王是亲王,秦王妃的布庄几近垄断了丝麻,照样高枕无忧。

郭老三神色若有所思,心里滋味万千。

垄断如蝗虫过境,给行业带来的,是毁灭性的打击。

种植蚕桑的百姓,织娘,靠着养蚕养家糊口的妇人娘子们,以后就再无出头之日。

就是齐重渊他们要退,文素素也会尽全力,让守着江南道蚕桑纺织这一块的所有人,永不退让!

文素素扬首吃完酒,平静地强调道:“江南道不能输,不能让!蚕桑是江南道的根,根断了,江南道就断了!”

镇守京城指挥的秦王妃,温和的徐七娘子。

徐氏娘子们如豹猫,野心勃勃,来势汹汹。

文素素扬首再吃了杯中酒,面上平静,心头却难得的激动。

真是有意思!

这是她们之间的仗,她们女人操控整个江南道布料行当的仗!

第三十八章

瘦猴子同何三贵约莫在之夜时方回来, 文素素躺在床上还未睡,起身来到正屋,听了两人的回禀。

“老大, 城南靠近西边的几间大杂院, 里面大多住着织娘。小的同郭东家的随从六顺一起去的,郭东家的织坊里, 有好几户人家都住在那里。六顺前去问了, 人家半个字都不吐露。小的见六顺生得丑, 还凶神恶煞的,便让他去了织机铺子。”

许梨花见瘦猴子嘴皮干得都快黏到一起,嫌弃地撇嘴, 倒了碗茶给他与何三贵:“这是老大的香茶,你省着些吃。”

瘦猴子端起茶碗咕噜噜灌了下去,一抹嘴, 伸长脖子打了个嗝:“真是香,喝下去出气都香喷喷,真是好茶,秦王府真是富有,金山银海的!”

文素素无所谓什么茶, 她喝水一般是因为身体需要,口渴。徐七娘子送给她的香茶,许梨花他们没见过,便让他们也烹了两壶吃。

瘦猴子见话题扯远了, 忙道:“小的对茂苑县熟悉,那几间大杂院都是些穷人, 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家中的老驴生了病, 修驴蹄,小的去过好几次。小的认识好些人,待六顺走了之后,小的就与张大婶,黄嫂子几人闲话家常。最近作坊的活计少,天气热,夜里他们歇息得也晚,几乎人家凑着油灯,在廊檐下剥麻线。小的便问到了织坊去,张大婶说漏了嘴,黄嫂子警觉些,没能拦住。小的听出来了,已经有人找过她们,出了大价钱想要买她们。”

何三贵沉默了下,道:“最近纺织作坊的活计少,她们没了进项,连觉都睡不安稳。”

瘦猴子呵呵,“贵子,你就不懂了。你没我对这些人家了解,织娘不怕没活做,她们只要有线,几户人家凑出一台织机,大杂院里就能办织坊织布。只她们织出来的布,平时损耗浪费的一些,作坊充作好人都给了她们,拿回来也能做件小衣穿穿。要是布织多了,衙门就该上门收税,不大张旗鼓地做,只些许做些卖,布行也不会去管,织娘们有手艺,不怕没饭吃。”

文素素嗯了声,示意他们继续。

瘦猴子道:“小的便直接问了,说是最近县里闹出来那么多事情,小的也有所耳闻。黄嫂子他们不知道小的跟了老大,张大婶藏不住话,便一股脑说了。说是小的去过府城,还去给有钱人治过牲畜,见识广一些,何况这件事,在大杂院都传开了,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让小的帮忙拿个主意。张婶子说,去的贵人一身贵气,人却和气得很,说话轻言细语,一心为她们着想,句句都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去。工字不出头,织娘们就是织云锦缂丝,一年才得几个大钱。签了身契,一下就能先拿三倍的工钱,一家子无论老小,按照人头算,有一个算一个,一人给五两的身契银。这一笔银子到手,便能出去买间宅子,再也不用住大宅院。小的猜测,应当是徐七娘子亲自前去了。”

许梨花瞪大眼,喃喃道:“换作我也签,都是下九流,宰相门前七品官,锦绣布庄可是秦王妃的产业,要是秦王一旦......”

说到这里,许梨花含糊了下,偷瞄了眼文素素,忙闭上了嘴。

文素素平静地道:“对比六顺的态度,两相比较之下,她们就该签了,何须让瘦猴子帮着拿主意。梨花,以后你少说多听。”

许梨花怏怏垂下头,应了是,“小的下次不会了。”

文素素没理会她,径直问道:“张大婶她们有什么顾虑?”

瘦猴子嘿嘿道:“各有各的顾虑,黄嫂子说,自己眼瞎嫁错了人,赚了几个银子,家中男人没本事不说,还成天盼着发财,被人骗走不少的银子,偏生婆婆还护着,以为她的儿子是金饽饽,有出息得很。她这辈子没什么盼头,做牛做马,以后一定睁大眼睛给女儿说门好亲,不盼着对方能家财万贯,只要人品周正,待女儿好。要是签了死契,一家人都成了奴仆,被主人随意婚配,子子孙孙都是家奴。张婶子也是这般,她年纪大一些,家中男人死了,儿子不成器,儿媳也好吃懒做,两人在家无所事事,全靠张婶子养着。以后她老了,家里没了进项,又是人家的奴仆,一家子估计都活不下去。另外之人,顾虑五花八门,有人谨慎,不相信天下掉馅饼。也有当场签了之人,还有些口头应了。”

何三贵道:“小的与瘦猴子再去找了六顺,六顺说,锦绣布庄的金掌柜,前去织机铺子称要购置三百台织机,且先付一半的定银。织机铺子对着大主顾,高兴得很,当场就签了契书,因着提花织机复杂,需要花费工时,约定半年后银钱两讫。幸亏老大先让问川他们多买了些织机备着,不然的话,老大给村里面的织机,估计就买不着了。”

有钱有势,有计有谋,行动迅速。

郭老三他们这双老眼,等于半瞎,徐七娘子亲自去了大杂院,居然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是想不到,徐七娘子这等贵人,能去大杂院那种地方,同他们一向不放在眼里的织娘们细心交谈。

文素素沉吟了下,看向三人问道:“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何三贵道:“小的认为,这次情况很是不妙,织机倒是小事,除了提花机少,其余的织机只要等一等,就能做出来。倒是织娘们,学手艺的学徒,没个三五年出不了师。”

瘦猴子想法倒不同,道:“小的算了下,愿意卖掉自己的,总的来说不多。无需太过担心。”

许梨花则道:“小的以为,织娘也没那么难寻。这些天跟着老大去乡下,养蚕的妇人大多都会织布,织得不好,用心学一学,比起什么都不懂的学徒快多了,有师傅耐心教,不出一两个月就能学得七七八八。”

文素素嗯了声,道:“梨花说得是,织娘不会那么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