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现在安安静静的。
他们一进院子,三丫跟陈宝根吓得直接躲进放被子的炕柜里面,关上柜门,怎么都不出来了。
刘珍珠是被陈建国跟陈建军,用一床破被单子给拽回家的,她自己已经走不了路了。
陈默不管别的,她扯着两个哥哥就进了东屋。
刘珍珠正躺在东屋炕上,细碎地呻吟着,彻底汗湿的头发贴在脸边,看起来不光是肋骨裂开的疼,而是极大痛感过后,完全没有体力哭喊的状态。
她的嘴里一直嘟囔着,“别,别来杀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别过来,别,我错了。”然后是她痛苦的呜咽声,不知道此刻她的脑海里面是一幅怎样精彩的画面。
陈默观察着,欣赏着,她可以通过刘珍珠的样子,想象关在小黑屋的陈老太太那几个人的样子。
很可惜呀,不能亲眼看见那四个畜生难受的样子了。
“陈永峰,你不是已经有自己的宅基地了吗?还回俺们老陈家嘎哈啊?”陈建军也在东屋炕上,也不管媳妇疼不疼的,自己兀自躺在炕头。
“我们自然是来拿我们的东西和粮食。”
“粮食?”提到粮食,陈建军才拿正眼瞧了他们,“你们要拿啥粮食?”
“自然是年初分的救济粮,我跟妹妹那份。”
陈建军腾地从炕上起来了,“诶呦我操。”他捂着肩膀,随后瞪了邵锦成一眼,心里狠狠地骂,这小王八犊子下手真狠,以后早晚有人收拾他!
“陈建国!你快过来,你还管不管这俩孩子了?他们俩竟然回来拿粮食来了!”
听着外面又要打架了,林燕从东里屋静静地走出来,站在门槛里面,只敢往外露出半个头来。
陈默看着林燕还在陈家,她悄悄走过去。
“林燕姐姐。”
这是陈默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呢,林燕赶紧蹲下身来,“四丫。”
“我不是四丫了。”
尴尬之色出现在林燕的脸上,“哦,对,你是陈默了。”她的眼神里出现了羡慕之情。
“陈慧也回林家了吗?”
“我不知道,可能回去了吧。”
林慧对上陈默的眼眸,不知道为啥,她竟然觉得,这小女孩的眼神里面好像在对她提出疑问,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不回来的话,不知道能去哪里。这里总比林和志的身边好。陈默,我是羡慕你的,你跟着哥哥能有宅基地,能一起过日子。我一个女人,在哪都是没根的。”
陈默听了默然。
根?这种东西重要吗?你随便去了城里,干点啥,不都比留在陈家好吗?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并没有批判别人的立场,她是活了第二世才通透一些,换了第一世的自己,可能也会做出跟林燕一样的选择。
陈默跟林慧说完话,那边陈建国趿拉着鞋子出现在东屋,“咋的?拿粮食?”
邵锦成走过去,胸膛对胸膛地牟上了陈建国,“对,我兄弟就是回来拿粮食的。乡里的领导都交代了,我兄弟跟默默有两份粮食的,到现在肯定还没吃完呢,当然得回来拿了。”
第187章 无爸一身轻
陈永峰接着邵锦成的话继续道,“当初分粮食,儿童每人十斤高粱米,三斤玉米糁子。我跟妹妹一共是二十斤高粱米,六斤玉米糁子。之前每顿饭,王淑芬只给我们兄妹一碗糊糊,算下来我们俩到现在,那些粮食的一半都吃不上。但是我们吃点亏,就只拿一半吧,给我们十斤高粱米,三斤玉米糁子。”
陈建军此时也下了地,“不是,啥玩楞红口白牙的,你们俩就要拿走十三斤粮食了啊?刚刚不是断绝关系了吗?不是说以后再无瓜葛,你爸养老都不用你们管了吗?”
邵锦成冷冷一笑,“无瓜葛确实是无瓜葛,把本来就应该属于人家兄妹两个的东西吐出来,你们两个挺大的人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手里提着刚刚从后备箱拿出来的军用斧子,他都不用说话,陈建军就不敢上前了。
邵锦成眼神越过陈建军,直接看向陈家国,“你啊,你真的就只配打一辈子光棍了。你妻子妻子不护着,儿女儿女你也不护着,现在儿女分家出去了。拿走人家自己的粮食你还拦着。你啊,我都懒得说你。你配有后吗你?”
邵锦成提着斧子,对着陈建国的脸点了点,眼神中尽是不屑。
刚才被邵锦成陈永峰兄弟两个暴打的疼痛还在脑子里,他们是真的不敢再说啥了。
就看着邵锦成拿着斧子,劈开了陈家锁粮食的那个柜子,“啧啧啧,你们还得谢谢我帮你们开锁呢,也不知道你们家那个损八辈子的老太太,把粮食锁起来防着谁呢。”
陈永峰跟邵锦成二话不说,拿了他们应该拿的那部分粮食,又进了西屋。
西屋属于他们的东西就多了,地上好几样,还是杜柄芳带来的陪嫁呢。妈妈的陪嫁,陈家人自然不配用,全数搬走。
炕上那两个柜子,邵锦成买的那个好看的老物件自然不必说,必须拿走。
里面那个柜子也是妈妈的东西,里面装的也都是陈永峰跟陈默的衣服,自然也要拿走。
兄弟两个不说话,两个人一起抬着,一样一样地往车上搬,那些小物件,王英跟刘大军也都拿着了。
脸盆架、脸盆、煤油灯、毛巾,胰子,各种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都搬上了邵锦成的车。
全程陈建国跟陈建强都黑着脸,本来脸上就有伤,这让他们看起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郁闷之中。
在他们看来,本来挺好的一个家,人丁挺兴旺的一个家,突然就这样了。郭红梅跟陈美估计凶多吉少了,亲爹亲妈还有弟弟也都被抓起来了。
现在,那两个小崽子分家分出去,把西屋搬了个精光,这倒没啥,最关键还拿走了十多斤粮食。
陈建国陈建军目送着吉普车走了之后,已经不知道怎么唉声叹气才好了。
这两个男人终究还是没有意识到。
他们觉得‘挺好的一个家’,对别人来说是怎样一个地狱的地方。他们身为男性,对这个不管不顾,看见了当没看见,发生了当没发生,他们只管在石厂打打石头,就觉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功劳。
其他人在生活的沼泽里再痛苦,他们都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这些痛苦的人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