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着柳锋明的梁煜衡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他摸到对方的手滚烫着。
体温急剧上升的阶段,手脚反而会发冷,如果连掌心也摸着发烫,温度大概已经稳定下来。
稳定的高烧——但是梁煜衡没有说话。
不论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了解的事情,亡者的遗愿都是过分沉重的东西。一天不能完成,就一天得在心里装着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对方等了好几年,憋一口心气儿提到这里,他尊重柳锋明的意愿,实在没有理由再去多说什么。
他只能陪着他走到最后。
柳锋明慢慢把靠在他身上的重量挪开:“我——”
梁煜衡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什么都别说,我现在不急着听你的答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做什么选择都好,但是我们都留点时间给彼此吧。”
带茧的指腹落在他同样粗糙的干裂嘴唇上,微微发凉。柳锋明深吸一口气,默许了梁煜衡的说法。他在心里感激对方的缓兵之计,在这个时刻,他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消磨下去。
拒绝梁煜衡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
虽然按照嫌疑人的说法,他们此行的目标现在虎落平阳,和当年呼风唤雨的大毒枭不可同日而语,窝点里一共不会超过五个人。
市局却半点不敢大意,几个部门联合行动,人员调配超饱和。
柳锋明坐在车里,车灯把市局的大院照得雪亮,发动机的声音里,老周拿着冲着对讲机吼:“嫌疑人声称他们没有枪,但是所有人都给我把防弹背心穿好!”
吼完又转回头冲他笑:“小柳,你放心……”
他自己又忽然说不下去,理理衣服转回去。
留柳锋明坐在那里发愣:放心什么呢?
警队的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然而多年执念近在咫尺,他的一部分意识似乎已经挣脱出去,高高飘在半空里,俯视着一切也俯视着他自己。
余下的留在身体里的那部分格外不灵便,看世界就仿佛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赛璐璐薄片,闷在里面不透气,声音传过来也含混不清。
警车一动,窗外的灯光模糊成团。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腿上,是梁煜衡手扶在他膝头。
柳锋明按住自己的腿,低头才发现,他的腿在抖,浑身出冷汗,心砰砰跳地很快。
在这样的大型的行动面前,他紧张、甚至是恐惧。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那么镇定。多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一样。
根本毫无长进,柳锋明想,这是当然的,逃到学校里待了这么多年,他能有什么长进呢?
当初按照他的意思,就该塞进基层一线好好磨练,事情够多够忙总会慢慢脱敏。但是那位从他回来就一直很照顾他的领导劝他:“弦儿崩得太紧就会断。”对方还加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说他不够稳定,还不适合直接参加工作。他果然被说服了,乖乖回到学校里,补上本科的最后一年,然后保研继续升学,然而至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借口,顺着杆就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