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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明珠!”
旁边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
明珠转过头,就看见了一个女知青正神情有些不满地看着她,对她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了,我问你,你把黄桃罐头放哪儿了,大家还等着吃呢。”
正是初冬天气,女知青穿着一身很旧的棉袄,上头还打了一个不起眼的补丁,看着就很臃肿,女知青的脸很瘦,眼睛倒是大大的,瞪人时显得很凶。
这是原主的初中时的朋友郝多钱,她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回村里去帮家里干活儿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郝多钱的身世很可怜,家里是农村的,她父母生了五个孩子,她排老二。
要不是将她过继给了在城市工厂工作的大伯,她也不会来城里上初中。
只可惜,她来城里读了两年书,她大伯母就怀了孕,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郝多钱也就被送回了乡下。
原主当时还为郝多钱哭了一场,想要父母收养郝多钱,只是原主的父母和大哥都不同意。
原主也没想到会在火车上重逢初中的好朋友,很是高兴,性格又很软,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分享给对方。
郝多钱也就起了贪欲,愈发得寸进尺,自己连吃带拿的不算,还俨然一副将原主当成冤大头似的,拿原主的东西做人情分给大家。
原主父母给她准备的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其他人收到以后都还以为是郝多钱的东西,对郝多钱很有好感。
倒是原主身边只有郝多钱一个人,穿的又过于精致,皮肤又白又嫩,长得也跟电影明星似的,无形地和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区别,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种女孩子娇气、高傲、不好相处。
对上女知青不耐催促的视线,明珠道:“不知道。”
可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郝多钱愣了下,就道:“你什么意思?早上的时候不是你放的位置吗?你能不知道?”
明珠看着她,一双眼眸黑白分明:“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不给你。”
“你……”郝多钱有些生气,但怕引人注意,又压低了声音,“明珠,又怎么了,是怪我和别人说话冷落了你?可我也不能只有你一个朋友啊,是你自己不和别人说话的。”
明珠反驳道:“是你不让别人和我说话的,一有人来找我,你就会打断,这样我的东西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郝多钱表情僵住了,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眸,心虚一瞬,随后就恼火地道:“我拿你当朋友,这一路上就我陪你说话帮你打饭陪你上厕所,到头来,就成了我贪图你的东西了?我是穷,但我也有骨气,要不是你自己分那些东西给我,我会要吗?”
明珠“哦”了一声,道:“那以后我都不给你了,我们也不是朋友。”
郝多钱瞪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眼圈微微红了,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往后头那边去了。
明珠有些晕车,就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这边几乎没什么人坐,郝多钱一走就更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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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的一群女知青正在午休,见她回来,还有些奇怪:“郝知青,你不是去拿吃的了吗?”
郝多钱坐下来,听见这话心里就烦,但大家此时都看着她,显然还很回味早上吃的黄桃罐头味道。
她怕明珠会将东西都是她的这件事说出来,沉默了下,就道:“其实,这两天我分给你们的东西,都是明珠送我的。”
听了这话,众人都愕然地看着她。
有个女知青就忍不住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郝多钱道:“我和明珠从初中就是朋友了,她对朋友很大方,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才分给大家的,不说出来是怕她知道,她知道以后就不会准我分给你们了。”
有人就很疑惑,既然明珠对朋友那么大方,按理说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吧。
有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郝多钱道,“她爸是大城市里的厂长,母亲也是干事,可能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入她的眼的吧?”
这下,众人都没了话,没一个人怀疑她这话的。
明珠在火车上的确就只搭理郝多钱一个人,本以为只是性格有些傲气,没想到这眼睛都要长头顶上了。
看不上他们,那他们也不会上赶着去让人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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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时分,开了将近两天时间的火车总算到站了。
冬天已经够冷了,北大荒的冬季更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外头还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模糊了远处的景象,一眼望去,房子、树木都被白雪覆盖了,仿若一望无垠的冰雪世界。
知青们陆陆续续地从火车上下来了,走出站台,站在外头等着连部的人过来接他们。
站台很简陋,连风雪都遮不住。
女知青们聚在一起取暖,一把伞下挤着四五个人。
男知青带了伞的也都分给了女知青,就草草地拿布挡着头脸,一个个都冷得快僵硬了。
明珠没有伞,在和郝多钱闹翻以后,郝多钱就有意识地带着女知青将她孤立了起来。
因此,当那些女知青举着伞穿着大衣贴在一起取暖的时候,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将明珠给遗忘了。
明珠背着一个大包裹下了火车,外头的风雪迎面吹过来,呼出的气息都很快凝结成霜。
明珠在原地顿住了,被吹得头发都乱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心口都仿佛在被风雪侵袭似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