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滚灯,透过篓间眼缝般的孔隙望着外边。
山上的夜比山下要凉,林木间风露湿浓,已然有了秋日的清寒之感。草间蛰虫的窣鸣此起彼伏,甚至能隐隐听见远处的溪涧泉声。
相比方才街头的车水马龙,此处倒是个僻静的好去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蚊虫实是太多了。
胖猫儿生得皮糙肉厚,那些嗡嗡乱飞的小虫啃下去只能啃到一嘴毛,便只能沮丧地铩羽而归,转头去寻找另一个倒霉蛋。
于是前头白白嫩嫩的张暄可就遭了秧,一会儿腿上一个包,一会儿手肘上又一个包,走个两步便得停下来“唉哟唉哟”地挠会痒:
“阿父,这里的虫子也太多了,我们究竟要到哪儿去呀……”
陈仪笑道:“马上便到了,过了前面那片林子就是了。”
不知又行了多久,在一阵颠簸中,钟淳才感觉自己所在的背篓被小魔头给兀地放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一声稚嫩而惊奇的呼喊:
“萤虫!是萤虫!———”
他将头上的篓盖一顶,迫不及待地将脑袋探了出来,黑乌乌的眼睛霎时被眼前的漫天萤火所映亮:
只见那一片半膝高的草垛上栖满了闪烁的萤虫,仿若天上的星子都坠到了地上一般。
张鄜拔出腰间宝剑,往草间轻轻一荡。
静栖的萤虫们纷纷惊而四散,仿佛烧不尽的火的余烬,碧光盈满了天地之间。
陈仪看着张暄兴奋地追逐流萤的背影,朝张鄜笑道:“看来小公子很喜欢这儿。”
“小人跟着大人在上京待了好些年,竟不知道京畿还有这种僻静的去处。”
“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遇才寻到此处的。”
张鄜看着蹦来蹦去的胖猫儿,随手拈住一只萤虫,将其放在了它圆厚的爪心里:“陈仪,你年幼时玩过这些虫没有?”
陈仪笑道:“自然玩过,当时我还是家中的老二,趁着父母农忙时,家中那群兄弟姊妹便会相邀着去后山捉虫玩。”
“那时不止萤虫,还兴捉独角仙,捉了一只便能去镇上换五文钱,听说镇上的小贩最后又卖给城里的公子哥们,好的能卖几十两。”
他有些惆怅地捋了捋胡子:“只不过来了上京之后,便鲜少再见到过这些虫子了。”
“上京少山,仅有的几座都成了求神拜佛之地,平日里香火旺盛,这些虫子喜静喜湿,必然不会出现在那些地方。”
张鄜垂下视线,抚上一个毛蓬蓬的脑袋。
只见那胖猫儿宝贝地将那只小虫捧在自己掌心里,一会儿翻开手掌,欢喜地瞅上一眼,一会儿又舍不得地阖上,依次反复,生怕那虫飞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