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夜,他终于忍不住自个溜下了床,顺着廊间那排被风雨吹得颤簌簌的灯笼,一路借光循到了书斋。
张鄜见到那不请自来的胖猫儿却并不意外,只放下手中书卷,嘱咐侍女用澡巾将他浑身上下擦过一遍后,又寻了条新澡巾将他包粽子似的抱了起来。
钟淳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才安心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惬意地抖了抖耳朵。
他从澡巾中钻出一个脑袋,有些好奇地望着桌上叠了一尺高的宣纸,只见上边用墨笔记满了各种算式,看得出皆是这几日那人测算核对账簿的东西。
不过钟淳的算术没学好,连勾股都看不明白,更别说什么“盈不足术”了,看来看去只觉得那一堆佶屈聱牙的东西瞅得人牙酸头疼。
于是他又往桌案望去,只见案牍旁置着一本用金线穿着的小册,封皮用罕见的暗蓝色绘了一支含苞欲放的荷,一条银色小蟒正缠在那碧色的茎上,张着嘴朝莲瓣吐出一截猩红的信子。
书名用墨笔阴森森地漆了四个大字:寒山志异。
大宛民风一向开放脱俗,自前朝赫赫有名的《搜神记》伊始,此类志怪小说便开始畅销流通于百市之中,大多是些写精怪魍魉,人鬼相恋的故事。
宫中就他三哥最爱看这种东西,学箧中还藏了好几本花里胡哨的志怪小说。钟淳有回借那人的书来看,结果被“姑获鸟食人婴”的故事吓得整宿睡不着觉,此后便不大看此类骇人的小说了。
钟淳抬头看了一眼张鄜清晰如刀削的下颔线,仿佛已然掌握了丞相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内心暗自偷乐:
他还以为那人闲暇时都看些《韩非子》、《左传》那般的正经书,原来也会同三哥一样看这些佛道鬼仙各显神通的离奇小说。
“嗷!——”
钟淳仰头看着张鄜,胖爪指了指搁在桌上的那本《寒山志异》,示意自己要看。
“想看?”
张鄜竟没觉得一只胖猫儿想看书有何不对,而是用指尖缓缓地揩了揩他脑门上的毛,淡淡道:“你看得懂?”
自然看得懂了!
钟淳继续用那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只等那人一句首肯。
可这一回,张鄜竟没有马上应允,而是垂目沉思了良久,才稍微妥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能弄坏。”
“嗷——”
钟淳咧开了嘴,兴冲冲地将那本志异小说揽了过来,毛茸茸的爪子赶紧小心翼翼地拈开那薄薄一页纸翻了过去。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