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跑到潭州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若是想要攻下南楚,直接动手便是。
若是想要和谈,为什么不直接开始?
可如果她真的这样开口了,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这场和谈便是还未开局就处于下风。
她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您有话可以直说。”
李玄胤笑了,低低的,笑得更是意味深长。
“……您笑什么?”她头皮麻麻的。
李玄胤端起茶盏喝了口,云淡风轻道:“刚才不还说不认识我吗?梵娘,这么快又想起来了?”
舒梵背脊僵硬,没想到自己这么不注意。
和他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情就没有平复过,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她只好道:“我曾远远见过您,自然知道您是大瑨君主。”
死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这无赖作风似乎也逗乐了他,李玄胤低笑,轻轻点头,算是认了,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再与她纠缠。
舒梵也知道他不是个没事找事无的放矢的人,大老远赶到潭州,不可能只是得知了她的消息专程过来一趟,他必然还有别的目的。
“您有话可以直说。”这是她第三次相邀。
可惜他不上套,低头浅浅又抿一口清茶,反问她:“若是战,你觉得你们楚国有几分胜算?”
舒梵哑然。
李玄胤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宇,哪怕是苍白的,亦或者是强装镇定的,都如毒药一样疯狂地吸引着他,在他心里点燃一把思念的火焰。
但心里同时也是带着满腔怨愤的,恨她一走了之,抛夫弃子女。
无情的女人,有时候让人想要把她的心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石头做的。
他无声地冷笑。
舒梵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他给她挖的坑,是谬误和假设。
若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气势上便输了一截。
于是她提起心神,施施然一笑,反问她:“若是战,陛下觉得能攻下楚国吗?”
“朕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何况是区区一个弹丸小国?”
舒梵又笑了:“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开战呢?可别说是为了我,我自问没有这么大的魅力。”
他也笑,望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却也坚定:“为什么不呢?舒儿,你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一瞬,舒梵心神摇曳,几乎就要破功。
但她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戏谑,好似猫捉老鼠那样的戏弄。
仿佛有一巴掌无形中扇到了她脸上,让她晕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清醒。
“陛下说笑了。本宫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对于您这样的君主而言,实在是我不知道。何况若是您真的想要我,直接攻下楚国不就是了。”
他状似思忖似的沉吟了会儿,笑道:“说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舒梵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了脾气了,却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又道:“您不下令立刻进攻,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说来听听。”氤氲的茶气中,他敛了笑意,神色漠然到好似寒铁,神鬼不侵。
她清了清嗓子,也冷漠地望着他:“你当然可以集结重兵围城,但兵法有三策,围城是下下策,耗时久、损伤大,不到万不得已你怎么会用?”
李玄胤是用兵奇才,怎么会不知道攻城的利弊?哪怕侥幸攻下,也必然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且楚国四周多丘陵地带,易守难攻,又容易隐匿身形,若是攻到最后楚国的皇帝心血来潮弃城而逃、带着人往山里一躲,岂不是前功尽弃?
以他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
于是才有了这次和谈。
楚国也不是毫无优势。
然而,翌日的和谈却让舒梵大失所望。
楚国这边的使者毫无底气,不但一见面就对裴鸿轩阿谀奉承,献足了谄媚,和谈时也不敢提什么意见。
裴鸿轩今时不同往日,可不像以前那么厚道了,洋洋洒洒一大堆苛刻的丧权辱国的条约一列,舒梵已经气血上涌,很想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抽一顿。
可是她不能,别看她在李玄胤面前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其实毫无底气。
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大军压境,虽然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灭掉一个楚国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第一次瑨楚和谈中,双方缔结了友好条约,结为兄弟之国,楚认瑨朝为大哥,每年向瑨纳贡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金银器物万余。
不过,这只是保得一时平安,只因当时周边还有其他小国未灭。
瑨帝回去后便集中兵力先后灭了越、宋二国,以蚕食策略逐渐吞并了其他国家,历时不过半年,便将楚围困在关中,楚一时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于是楚国朝中又在投降和主张之间展开了一场空前争执。
因楚帝先后派出的两支兵马都如摧枯拉朽般大败,原本坚决抵抗的心也逐渐变得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