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2 / 2)

这会儿,那孩子已经两岁半左右,开始记事了,被送回牙行,自然难受的不行,他人生的好看,倒也没让牙行的人很苛待,但也比不上在富商家生活优裕,吃喝用度更不及。

陈驸马倒是没有详细诉说他们查到的细节,但这一而再地转手被卖,也叫听的人心生怜惜,尤其许菡想到林漠说起过自己以前也曾数次被倒卖,虽只是数言,她不愿勾起他伤心往事,没有细问,但也与长公主这孩子一般叫人心疼。

她忍不住从桌下悄悄握住了林漠的手。

林漠也确实不可避免想起来幼时那些模糊却又隐约的一些记忆,说心中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十分难受,辗转流离多年,他内心早已形成了坚硬的保护壳。

察觉到手上那抹温软,他眉眼登时柔软下来,抬眸,微微扬唇朝许菡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无事。

陈驸马没看到许菡的小动作,但林漠这乍然的温柔浅笑,让他正在说的话音一顿。

也是年少时候过来人,很快看透两个少年少女的互动,林漠的笑,竟让他本为孩子波折遭遇酸楚的心抚平了些许。

亲生父亲,说着自己出世就没见过的幼子被卖来卖去,每每讲到这个字,心口都像是被碾一下般疼。“后来,孩子又被一家大户人家看中,卖去做书童。可那人家很快卷入一场官司,男主人被下了大牢,家产被充公,下人又再度被卖回牙行。”

这次的牙行不是以前的私牙了,是官牙,“本以为卖到官牙,后面该更好查了,可这官牙在一次转送人去隔壁州城时,路上遇到劫匪,丢失了十几个人,那孩子,便在其中。自此,我们能查到的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

“断了?”许菡以为陈驸马是查到了全部的事,才来找林漠和她爹,没想到竟是查着查着查不着了。

她听得认真,没发觉,从陈驸马开始说起那家大户人家卷入官司时,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后来说到劫匪,更是皱了下眉。

“是啊,这也是我来寻你们的原因之一,一来想亲自解释下之前叫官府压下提审陈钟氏的原因,二来就是想问问,阿漠,你可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我想,看看……”

不自觉地,陈驸马就唤了阿漠的名字,想要说看看能不能跟自己查到的这些对上,又怕他觉着自己太突兀,有些忐忑又有些期许,眼巴巴地望着他。

偏林漠是个稳得住的,饶是陈驸马这样的身份和长辈,又有这样悲痛的失子之痛,对他一个少年露出这样神色,他也半分不见诚惶诚恐,依旧沉稳冷静。

“我确实曾在山南道荆州生活过,是一户以做丝绸为主生意的人家里做书童,当时差不多五六岁,在那家差不多呆了一年多点。那家人便被卷入官司,具体的我记不得了,后来便与其他下人一起被发卖到牙行。”

他声音平直地说着,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冷静,但他对面,陈驸马已经激动的眼眶通红。

方才,他并未说起那户人家是以什么为生,并不是刻意,只是没有细说,如今却听到了与自己和妻子查到几乎要重合的消息,可行而知有多激动。

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我们查到的,那户人家也是做丝绸生意,也是被卷入官司,也是被发卖。”

太过激动,他说话都失了条理,身体不自觉地紧紧靠住桌沿,往林漠方向倾斜,放在桌面的双手使劲攥起。

有些语无伦次,“那,那后来呢?还有,以前,你六岁以前的事可还记得?”

“莫急,”许成温轻拍了拍陈驸马的肩膀,“让阿漠慢慢说。”

陈驸马急点头,“对,对,不急,不急,你慢慢地说,好孩子。”

林漠倒不在意他的催促,声线依然平稳,“以前的事,我印象不多,只有些零散模糊的,想不出太有用的。至于再被发卖到牙行后,过了些日子,牙行的人也带着我跟其他人离开了荆州,路上遇到了劫持的人,我听到有人喊了声山匪,后来就被打晕了,醒来以后就在一个园子里,被人严格看管着住在里面,大约住了一年多,我寻了个机会,从里面偷跑出来,往北边逃,到了长安城外,遇到了阿爷收留我,之后就是遇到了四姐姐,来到侯府。”

林漠说的简单,里面艰辛可想而知多难,尤其许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消瘦又抗拒,犹如小兽一样,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一分。

“那就是说,这里面有一些是重合了,是一样的了!”陈驸马越听越激动,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漠,嘴巴张张合合,呼吸急促。

而要知道林漠是不是长公主的孩子,重点便是找到那个关着他一年多的园子,方才林漠说起那园子时,只一语带过,但敏锐如陈驸马,感觉到了他语气的异样。

“那个园子,在何处,你还记得吗?只要查到那个园子,就能知道,知道……”知道阿漠是不是他跟阿慧的孩子了!

而且,就算没有查到那园子,就现在所知的信息整合起来比对,他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阿漠就是他们失去的孩子。

阿漠的模样,也是一个最为关键之处。

陈驸马觉着,长得这样像自己祖母,还有一部分年龄和经历都跟他们查到的孩子重合,若林漠真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而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正正好的巧合,该多是人为或者事实。

若实在造化弄人,林漠真不是他们孩子,这也是他们的缘。

才想到这里,就听到林漠声音响起,忙收心听他说话,但第一句就让他心一沉。

“不记得了,”林漠道,“自从被关到那里,我们就一直被严加看守,除了读书上课,平时几乎不允许我们私下里交流。我只记得从住的地方望过去,有一座石头山。”

因为是石头山,上面几乎少有树木,所以有时候阳光照在上面会形成一片金色光芒,他有时会望着那山的方向出神,有时会幻想,若他只是那山上普通住户人家的孩子,有父母兄弟姐妹,该有多好。

印象深刻。

第265章

“那庄子附近应该有湖或者河流,气候比较潮湿,园子里也有一条从外面引来的溪流,”而那溪流是为了让他们练习风雅,比如曲水流畅,而他们当时还专门有教世家公子礼仪的人,“庄子里被关着的人,不光男孩,也有女孩,所有人都有一个重要的特点,模样外形都很好,似乎专门为了培养了人。”

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才费尽心机逃了出来。

从那里逃出来以后,他也不敢走大路,一直在山野见躲躲藏藏,往北往京城方向去。

只有往京城这样繁华的所在,盘根错杂的地方,他才有可能凭着自己的聪慧博得生机和地位,也能更好地藏匿起来。

事实证明,他来的方向再正确不过。

虽在路上逃亡了近一年多,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但自从进了京畿地界,渐渐好转起来,直到被小刘庄阿爷收留,有了短暂温暖的家。

陈驸马在听到“专门培养人”时,脸色猛地一变,看着对面少年俊美的面容,不难猜测那园子里圈养了少年少女们目的,怕是专门培养瘦马和小倌之类不好的勾当,幸好林漠逃了出来,不然不敢想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林漠知道陈驸马听出来了,但他却一直觉着当初被关着的园子有些古怪,“若是能查到,陈大人还是细细查查那园子的好,我总觉着他们似乎不仅仅是培养了人,送到伺候人的那些地方去。”

其实,若不是陈驸马问,林漠是不愿当着许菡的面,说出自己曾经在预备送到秦楼楚馆的地方被人养着的,这对他,其实是一种耻辱。

但许菡显然并不在意,还心疼地往林漠身边靠了靠,“阿漠别难过,都过去了。那种祸害人的坏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当着陈驸马和许成温的面,林漠心里暖润润的,不好做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反手握住她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