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些东西在她心里长成参天大树之时,她才敢在深夜里松下一口气,然后祈求自己进入梦乡时,能看看那人的脸。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再次见到那人时的场面,只是她知道,那不可能了。
死而复生?这多荒唐。
但是荒唐的事情她经历得还少吗?
被羞辱、被侵犯,将一身骄傲碾入泥尘,穿梭于她曾最为厌恶的声色犬马之中,悲剧好像永无止境……偏生命运就是要与她为难,她也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中知道了,世事的确可以更加荒唐。
陌上公子、惊鸿一瞥最是难忘,慕识莲却一直知道,袁旭安的心中,是一副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肆意洒脱模样——正如那位初见时便让她顿觉熟稔的秦府公子一般。
所以当慕识莲明明感觉记忆开始往复翻涌,走马灯正在渐渐亮起的时候,她看到秦渡向她奔赴而来时脸上出现的苍白神情,还是怔了怔。
大雪满天,秦渡在雪中沉默地与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对视,他的眼中堆积的深沉,甚至比这场大雪还要来得令人心骇。
可慕识莲从未怕过,也从未忘过。
“世子殿下。”声息微弱,已是呢喃。
雪花落在了她的鬓角,冰冷得像是她流了满地的血液。
“错了……”秦渡眼睛一眨不眨,瞳色黑得像是沉默的疮痍之地,唇色苍白,好像病入膏肓,满心绝望的人。
“兄长。”
秦渡听着自己怀里的人声息越来越微弱,他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直到剧痛占据整个胸腔,只待所有情绪千钧一发之时,慕识莲用着最后的力气,靠在秦渡的胸膛,笑着唤出了最后两个字——
“旭安……”
沉默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积攒的所有与慕识莲有关的情感似乎即将要全部倾泻出来,但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静,静到只能容忍这一瞬间的悲伤和失控。
战栗的指尖藏在袍袖之下,秦渡垂了眼睫,隐忍的尽头本该是宣泄,但是这满目的红色让秦渡意识到,隐忍的尽头还应是隐忍。
可是怎么能够……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秦渡半阖的眼眶中流出,但是眨眼间,脆弱和悲戚迅速被他的主人收敛起来。
秦渡轻轻吸了一口气。
“旭安。”这两个字烙在他心口,烫得他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秦渡闭上了眼睛。
那一天,是在凛冬,疆场上的凛冬,冷得人脾肺都要结成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