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闻后,骂了一句,喊道:“七斤半,黑了个心的。”
朱允炆胸口有些起伏!
对于一群群出力气活的灶户,一忙就忙到半夜,一个月五口人竟然还分不到八斤米?换成自己的话不逃走也该造反了,这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啊!
哪怕是有渔猎,有野菜,有其他可以补充,但什么也无法代替主食啊,再说了,其他东西也不顶饱,一干活全都消化了。
田老四拉了拉翠翠,苦涩地说:“干累活,苦活,吃不饱饭,穿不了衣,一年一年都是如此!若到时间完不成规定的盐,还会被打,这也就罢了,潮灾死了人,也没有半点抚恤,我们不想死在这里啊。”
“等等,潮灾?什么潮灾?”
朱允炆不解地问。
田老四哭丧着脸,有些痛苦地说:“两淮各盐场濒临大海,其海水自料角嘴引入各盐场。一旦海水倒灌,潮水反过来淹没盐场,那待在河堤后面的灶户都会被淹死!洪武二十七年,死了四百余人,三十一年,死了三百余人,建文元年,死了六百余人,建文三年,死了一百余人……”
“这么多?”
朱允炆难以置信!
洪武年死了人也就死了,那时候朱允炆还没有主持朝政,不知道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建文元年死了六百多,三年死了一百多,这七八百人死了,自己是一个消息都没听到!
朱允炆将目光看向夏元吉与杨士奇,杨士奇很无辜,自己管的是国子监,吃饱了闲得慌也不会去问盐政的事,夏元吉也低下头,自己是管户部的,天下账务,不管盐场的事。
要算账,应该找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具体来说,就是找都转运使丁初晨,不过这个人已经在扬州被砍了脑袋……
朱允炆愤怒不已,感情自己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见朱允炆要暴走,杨士奇连忙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朱允炆发了火:“他们不是羊,这里也不是羊圈!去,把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官员都给我叫到这里来,无论大小,都给我叫过去!”
汤不平连忙答应,转身就走。
跟在一旁的巡检王昌差点跪了,这事情似乎有些大啊。听说丁初晨已经被杀了,这还不打算放过其他人,帝王一怒,伏尸多少里……
朱允炆冷冷地看向王昌:“海潮的事为何没有人上奏?是盐课司的意思,还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意思?是谁掩盖了消息?!”
王昌再也忍不住,跪了下来,求饶:“臣不知情啊。”
朱允炆环顾周围,如此多的百姓衣不蔽体,生活毫无保障,但他们却保障着大明,守护着国运之基!
大明亏欠他们太多太多!
“每一个盐场的灶户都是如此吗?”
朱允炆痛苦地说。
王昌点了点头:“大致差不多。”
朱允炆走向一处高坡,看了一眼落日,到:“让所有人都停下来吧,今晚上不煎盐。”
王昌犹豫了下,对田老四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让所有人过来啊,今晚上都不要点火煎盐,都来这里!”
田老四忐忑不安,说:“可使不得,煎盐都是在晚上,若晚上不煎盐,这个月的份额定是无法完成,到时候大家就会吃鞭子……”
朱允炆看向夏元吉,夏元吉明白,上前一步,厉声道:“告诉大家,大明建文皇帝亲至丁溪盐场,今夜不煎盐,有什么苦,有什么冤,都来这里说!”
第七百一十九章 剩下是自己的
印信一出,王昌伏拜,田老四伏拜,万民伏拜!
火把高插,点亮盐场。
四千余灶户围拢而来,多是拖家带口,瘦弱黝黑,就连一些白发苍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刘长阁很是紧张,如此多的百姓围了几重,一旦群情激奋,对朱允炆不利的话,那自己与汤不平可拦不住多少人。
朱允炆没有丝毫在意,大明百姓都是好样的,他们能忍受饥寒交迫与困苦,又怎么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做出不利的事?
盐课司的大使万维,总催蔡福终于知道谁打了自己,衙役崔三、程齐也知道跟了自己一路,被自己给“充为灶户”的人是谁了,万维心理承受力有点小,还没等朱允炆追究责任,找了个房梁就打算上吊,只不过他太重,绳子断了,没死成。
蔡福显然比万维有经验,不顾鞭伤,跑到土丘外就磕头求饶,反正都是软土,往死了磕也磕不死人。汤不平怕他这样磕头打不动朱允炆,所以帮了他一把,抬脚踢过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好就落在蔡福磕出来的坑里……
蔡福突然有点后悔来这里了,还不如找一棵树上吊呢。
崔三、程齐两个衙役很干脆,老老实实跪着,也不说话,也不求饶,就当吓得失了魂,如果不砍脑袋就招魂,砍脑袋也就省了一句“魂归来兮”。
朱允炆让办差的官吏与衙役好好跪着,然后对聚拢过来的百姓喊道:“朕治理国家,自诩爱民,可从未曾想过,灶户之苦,尤甚于农夫十倍!这是朕的失职,朕来晚了!”
“这是我等为臣不察的错,与皇上无关啊!”
夏元吉当即喊道。
天子无错,怎么能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自己错了?
朱允炆摆了摆手,严肃地说:“起来吧,你主户部,这件事与你无关。朕以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问题在操纵盐价,在虚浮盐税,在扬州砍了几个脑袋,不成想,最大的问题是在这盐场!”
盐场是生产端,完全由朝廷垄断,所有产出朝廷都拿走,可朝廷给他们的是什么?
工作的器具,简单的灶舍,不能吃饱的饭!
事实上,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就关注过灶户生活,也定下了灶户的报酬:
一引可获工本米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