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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是伟大的君主,虽然他没多少文化,性格里还有缺陷,但他的伟大无人可以否定。但是,再伟大的人,终归还是只有两只眼,他不会是杨戬,凭空多一只眼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总无法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加上某些原因,地方上的一些事很可能就在半路上就被人给压了下来,并没有送到朱元璋的桌案上。
尤其是洪武后期,锦衣卫被废除,朱元璋监控天下的最大工具就此消失,加上身体原因,他已不能再控制好整个帝国,一些事被忽视了,一些事被隐藏了,还有一些事被拖延了。
比如周登,原本就该早点被砍头的,结果一关三年,还被安全局给弄了出去。
朱允炆经过思索之后,决定见一见周登。
在安全局的一处隐秘宅院中,朱允炆看到了骨瘦如柴的周登,周登并不知道朱允炆的身份,只以为是安全局的重要官员。
“徽州歙县的事,详细说说吧。”
朱允炆坐了下来。
周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告诉你,你就能将消息告知朝廷?”
郑治见周登如此态度,不由愤怒,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朱允炆抬手止住郑治,看向周登,道:“我可以将事情告知朝廷,说吧。”
周登看着朱允炆,沉默了会方开口:“你可知乙巳改科?”
“乙巳改科?”
朱允炆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摇头坦然:“不清楚。”
周登悲戚满面,叹息连连:“早在至正二十四年,太祖尚是吴王时,就在徽州革制,下令官员修改元税。后经年底核查,行中书省发现账册数目存在问题,于至正二十五年调整了许多税目,即乙巳改科。”
朱允炆看着周登,老朱打下地盘,改改元税,这是好事啊,有什么问题?
周登满怀悲愤地说道:“乙巳改科时,行中书省认为徽州府田赋增减额有问题,与账目不符,后将徽州府、县官员羁押,最终更定徽州府田赋数额,指出歙县亏欠原额夏麦九千七百石。”
朱允炆皱眉,原来所谓的九千余石出在这里。
不过这是至正二十五年的事了,距建文二年已经有三十六年了,就算是歙县欠了九千余石的债,三十六年,一年还二百七十石也该还清了,这有什么值得吵吵嚷嚷的?
周登的情绪有些波动,咬牙道:“当时行中书省为了让歙县弥补夏税缺额,对歙县三千六百四十六亩田产,每一亩各加征夏税生丝四钱!”
朱允炆没有说话。
周登继续说道:“但是在徽州府每年向京师承运库缴纳的税粮中,并没有夏税生丝这一项!”
“什么?”
朱允炆站了起来。
这个问题就有些严重了,类似于地方财政欠了中央九千七百石的粮食,中央都写好了文件,写明了税目,结果徽州府给吞掉了?
赖账也得看对象不是,别以为欠债的都是爷,这年头欠债不还,打死都是轻的,何况是欠中央的钱。
周登被朱允炆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虽然没有夏税生丝,但在正税之外,却有一笔税目名为人丁丝绢,要求歙县百姓每年缴纳八千七百八十匹生绢。”
朱允炆怒斥道:“夏税生丝是夏税生丝,人丁丝绢是人丁丝绢,朝廷钦定的事,缘何到了徽州府便改了?夏税生丝征收的是粮食,人丁丝绢征收的是绢布,岂能一样?”
周登见朱允炆动了怒,为了让眼前的人将消息传递给京师,准备煽一把风,带一把大火,说道:“徽州府虽山多地少,但毕竟挨着浙江,距离杭州也不太远,又有河道之便,其粮价一石仅为三钱,但生绢一匹就要七钱。”
“九千七百石粮食,折合银两尚不到三千两。可若是将八千七百八十匹生绢折合银两,则高达六千余两。这不是凭空倍增了歙县百姓税赋?”
“真是胆大妄为!”
朱允炆气愤不已,这些地方官员还真的是能捞钱,朝廷要的钱是有定额的,他们倒好,只动动笔杆子,修改几个字,钱粮凭空就增加了一倍!
周登继续拱火:“这位大人还不知道吧,徽州府虽将夏税生丝的名义改为了是人丁丝绢,但徽州人是不养蚕的啊。”
“什么?”
朱允炆吃惊地看着周登。
周登严肃地点头道:“徽州土地贫瘠,不适养蚕。想要缴纳生绢,歙县百姓必须先将粮食卖出,有了银子之后,拿着银子去买生丝,之后才是缴纳给官府。”
朱允炆彻底愤怒了,这群地方官这是没事找抽啊,为了自己一点利益,耍得一县百姓团团转,而且还转了几十年!
“我问你,歙县可足额缴纳了亏欠夏粮?”
朱允炆问道。
周登重重点头,喊道:“官爷,这都三十六年了,多少亏欠的夏粮缴纳不了?只不过缴纳着,缴纳着,都成了习惯了。”
习惯!
朱允炆有些痛苦。
这里的习惯,可不是百姓的习惯,而是官员的习惯。每年有这么一笔钱“孝敬”,谁愿意放手?
如果要结束,那当初为什么要开始?
既然要开始,那就不要结束嘛。
基于这样的逻辑,徽州府一心一意,每年都不忘记征收所谓的人丁丝绢!
老百姓能如何?
除了被人鱼肉,被人宰割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