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样的想法让裴云洲的心里重燃了一丝微妙的火焰,监护仪上的曲线奇迹般地向好的方向转化。
如果还能有以后,等他好了以后,他要为自己而活。
裴云洲对自己说道。
悬浮的灵魂渐渐与身体融合,虽然仍身处于可怕的黑暗之中,但裴云洲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他的前二十四年,几乎依赖于爱意而生存,也为爱意而奔波——
可一旦认识到这些爱意都是假象,这些爱意也可以由自己给予自己,好像,这漫漫长夜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监护仪上几番波动的曲线终于渐渐稳定在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程度,裴云洲的脸色看上去也不那么灰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
只除了病人的家属。
“还是没有家属来签字吗?”暂时结束了抢救的医生向值班的护士问道,“连电话也没有接通?”
“电话倒是接通了,”护士迟疑了一下,“就是说得,嗯,比较……直接?”
回想起电话里得到的回答,护士搜肠刮肚了半天,才勉强找到这么一个委婉的形容。
——还在抢救是吧,字你们替我们签掉就行了,这种问题不用来问我们,人活着就行,钱会有人交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最终没再纠结这样畸形的家庭关系,道:“现在已经好一些了,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基本上稳定了,你们继续好好关注病人的情况,有什么不好的及时通知我。”
裴云洲费力地睁开了眼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病房里关了灯,只有惨白的月光依稀透过窗帘投射进来,微末的光源让他勉强能区分昏迷和真正的黑夜。
他居然挺过来了。
裴云洲的心绪有点复杂,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还想活着,还是想要抛弃这个早已抛弃了他的世界。
但现在既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就当自己已经重生了。
他要重活一回,丢掉姓氏,丢掉身份,丢掉所有以爱为名的枷锁,只为自己而活。
冰冷的液体不断自手背上的留置针输入自己的体内,仿佛成了他和这个旧的世界的最后一点牵连。
裴云洲艰难地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接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输液架上药液的高度。
虽然不知道这袋药的作用是什么,但既然是医生给自己挂的,一定是对这具身体有用的。
既然想要好好活着,就先把这袋盐水输完吧。
裴云洲拉开窗帘,吃力地靠着墙站在窗台边上,望着窗外冷冽的月光。
若是在往常,他绝对不会靠在墙上没骨头地站着,而是会脊背挺直,像一个真正的小少爷一样。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不再是裴云洲了。
等他离开这个地方,他要改掉这个充满谎言的“裴”姓,在黑暗中懵懵懂懂的念头,他不会忘。